第5章 香囊
北堂淵揮舞金刀,斷然劈開了眼前的大石。
南歌快速拾起地上的燈籠,走到井口前。
「井下好像有東西。」南歌輕聲說道,又將燈籠往前伸了伸,探照向井底。
北堂淵拿起刀,探入井底打撈。
他借口來這裡,不過是想勘察當年現場,不曾料到井底之下真藏有什麼。
果然有東西!
北堂淵用刀柄攪動了幾下,南歌湊近看去,心中一跳。
只見半張人臉露了出來,眼球凸起,睜得大大的,在漆黑的水井中,他的面色異常蒼白。
「是寧泉。」北堂淵倒吸了口涼氣,他沒想到,兇手真把寧泉的屍體丟進了這個不應有任何人前來的井底。
北堂淵跳上井邊,確認井下是安全的后,下去將人撈了上來……
南歌提著燈籠,蹲在寧泉的屍體旁,從頭頂照向足下,查驗了番他的死狀。
寧泉的雙手緊緊捂著喉嚨,睜大雙目,模樣十分痛苦。
北堂淵擰乾自己衣擺上的水漬,半蹲在南歌身邊,與她一起,將寧泉的雙手從他脖頸處掰開。
在幽暗的燈照下,兩人看到了寧泉脖頸處的勒痕,對視一眼。
「鐵絲割破喉嚨……」北堂淵呢喃道,「與前案死者的死法很像。」
「手腳沒有被束縛,像又不像。」南歌檢查了寧泉的四肢后說道,「沒有以傀儡的形態……」
她邊說著,邊拿過燈籠,放在屍體的身側,仔細看向他脖子的傷口,繼續說道,「你看,他的傷口很整齊,呈一排分佈,且靠近耳根兩側沒有淤痕。
傷口周圍呈外翻狀,他在活著的時候,直接被割喉了。
從他的死狀看,他很痛苦,所以用雙手緊緊捂住自己喉嚨的傷口,掙扎了一段時間,才咽下最後一口氣。」
北堂淵驚訝地看向南歌道:「你和陸中焉學了不少。」
南歌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她動了動臉上的新面具,還是不太適應,索性摘掉,看著北堂淵道:「你們在花圃發現的一灘血跡,說不定就是寧泉倒地掙扎后留下的。
寧泉的手腳沒有被捆住,若是被人從後方襲擊勒住脖頸的話,他脖頸處的傷痕,不應如此平整。
兇手比他高一點或是矮一些,即使與他同身高,都不會留下這種傷口。
現場沒有兇手的腳印,他若是真從高處用鐵絲直接圈住寧泉的脖子,他脖下的勒痕也應呈絞刑留下的形狀。」
北堂淵摸著下巴,點了點頭,似是想到什麼,低聲開口:「我知道兇手的作案手法了。」
北堂淵站起身,看向這個院子的樹杈道,「現場被截斷不翼而飛的樹杈,便是兇手所為,他在掩蓋寧泉的死因。
兩旁的樹杈偏低,高度恰好與寧泉身高相等。
兇手只需將鐵絲拴在兩側的樹杈上,當有人自己跑過來的時候,被橫在道路中間的鐵絲,就成了作案工具。
死者處於慌亂的狀態下,很難看到極細的鐵絲,他這一跑,自己便撞在了鋒利如刀的鐵絲上。」
北堂淵抱著雙臂,徘徊腳步道,「難怪我在現場的道路中間,還看到了一排呈「一」字型的血滴。
這些血滴,就是從懸挂在道路中間的鐵絲上,滴落下來的。」
南歌看向在自己眼前踱著步子的北堂淵,低頭拿起燈籠,站起身道:「只要會輕功的人,都可以不留腳印,利用現場的樹木,輕鬆做到這些。
但是還要不留痕迹,將寧泉的屍體抬走,說明此兇手的力氣較大,可以在空中,把寧泉抱走。
他應該也十分熟悉宮裡的事,拋屍的地方,選在了一個無人敢來的禁地。」
南歌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那口水井上,她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著她的新面具,緩聲說起當年的案子。
「井書妖案,至今疑點頗多。.
先皇後身邊的貼身公公,突然落在這口水井之中,手裡還握有先皇后的親筆書信。
書信雖無法修復,辨認不清上方內容,但我爹在調查此案時已經證實,書信上殘留下的零碎字跡,的確是先皇后的筆跡。
落井身亡的公公,為何懷揣已故皇后的親筆書信?
而且這位公公的死因成謎,連我爹也在初判時,判定他為失足落水。
有人說,他忠心於先皇后,是自己跳了井。
可他的身上,為什麼要緊緊護著先皇后的親筆書信?
先皇后得了瘋病,將近一年有餘,這封親筆信,是她在病中期間寫的,還是在沒瘋之前寫的?
這些疑問,我相信我爹一定會想到,他也不會相信什麼妖魂一說。
所以他才會順藤摸瓜,去調查先皇后自盡之事。」
南歌捏緊拳頭,語氣不再平靜,而是帶著略顫抖的聲線,「偏在這時候,我爹卻被魏顯誣衊與那故去的先皇後有染。
很難不惹人懷疑,他和萬幽瑩當初對先皇后做了什麼!
是怕我爹查出什麼端倪,才會選擇先下手為強……」
北堂淵看向情緒有些激動的人,走過去安撫道:「南歌,我有個想法,或許可以利用寧泉的死,做點文章,讓我們能重新徹查井書妖案。」
南歌疑惑地側過臉,望向北堂淵。
北堂淵四處看了看,從懷裡掏出陸中焉那份草擬好的奏呈道:「不能讓陸醫官的心血白費,既然心中有鬼的萬皇后與魏顯按奈不住,我們不妨就借先皇后溫吟的妖魂,替她和謝家討一個公道。」
北堂淵說完,便把手裡的奏呈扔到了井底,「既然溫吟皇后的妖魂回來了,也要將她的妖書,重現天日。」
「……」南歌微訝,明白了北堂淵的用意后,詫然道,「可那是陸中焉的筆跡。」
「泡了水的奏呈,如何分辨?」北堂淵胸有成竹地看向南歌道,「你放心,我會讓這份沉在井底的妖書,成為先皇后訴冤的憑證。
皇上想睡一個安穩覺,就需要我們刑案使,幫他解決冤情。」
南歌挑眉,想通后,兀自笑了笑。……
翌日,天上飄起了小雨,纏纏綿綿的雨水滴落在身上,讓人好生厭煩。
陸中焉活動著筋骨,跟在傅西沅身後,興緻不高地回了北鎮撫司。
「老大,我們蹲了一夜,沒等到那個傳說中的花匠。」傅西沅走進大堂,摘下染了雨水的官帽放到一側的桌面道。
北堂淵往嘴裡丟了一粒花生米,喝了一口茶道:「辛苦了。」
傅西沅笑著坐了下來,看向立在門口拍打著身上雨水的陸中焉道:「我不辛苦,陸醫官倒是辛苦了。
趴樹上趴了一夜,險些被烏鴉在腦袋上搭了一個鳥窩。」
北堂淵挑眉,饒有興緻地看了眼頗為狼狽的陸中焉,笑道:「陸醫官辛苦了,今兒個與你一日假,可以出門好好玩樂。」
陸中焉嘆息一聲,扯下官帽,選了個就近椅子,癱坐下來道:「老大,你們就別挖苦我了,就這倒霉天氣,我出門捏泥巴玩嗎?」
北堂淵好笑著拿起桌上的花生米,包好后扔給陸中焉。
陸中焉接過,往嘴裡快速塞了幾顆,嚼得津津有味,含糊不清道:「老大我跟你說啊,傅西沅她把我扔到樹上盯梢,她倒好,縮在樹底下睏覺,把我給忘了。
我這一夜都沒合過眼,腰酸背疼的,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
陸中焉嚼著花生米,拿過桌上的茶壺往嘴裡灌了些,繼續道,「雖然沒等到挖土的花匠,但我呆樹上這一夜,的確有發現。」
北堂淵聞言,來了興趣,立刻坐直身子,靜聽陸中焉的下文。
陸中焉又喝了一口水,在自己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個香囊,起身交到北堂淵手中道:「在樹上發現的,掛在樹枝上。
若我沒猜錯的話,定是有人藏在樹上,不小心被樹枝刮下了隨身攜帶的香囊。」
北堂淵將香囊湊到鼻前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雅香。
他打開香囊,將里側的東西倒了出來,仔細端看后,腦中靈光一閃,嘀咕道:「莫不是蘭花?」
「沒錯,就是蘭花。」陸中焉放下手裡的茶壺,解渴後有心情調侃了,笑看向北堂淵道,「沒想到老大你,還懂得這些花花草草的。」
北堂淵快速將蘭花塞回香囊中,喚了聲門外的衙役道:「去把南歌叫來!」
衙役收到命令后,快步走去後院,敲響了南歌房間的門。
正在仿寫溫吟筆跡的南歌,停下了手裡動作,她起身打開房門。
衙役急忙道:「南歌,北堂老大讓你過去。」
「知道了。」南歌重又關上房門,回到屋內,將自己仿寫好的奏呈,揣進懷裡。
南歌認為,北堂淵的法子不錯,不如就借先皇后的魂,幫他們爭取調查井書妖案的機會。
只要老皇帝肯授權,他們也就不必藏著掖著,調查起來,也會更方便。
南歌想及此,頗為興奮,她撐著傘,快速跑到了前堂。
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大了。
短短的路,雨傘上便落滿了水。
南歌抖了抖水,將雨傘放到一側的柱子后,適才看到前堂這裡,人還挺齊整。
除了在外尋人的老黑,大家都在。
北堂淵見到只著一件單衣的南歌,蹙了下眉頭。
他起身走去後邊的屏風,拿了件備用的披風,徑直披在南歌身上道:「風寒剛好一點,怎的就不注意保暖。」
南歌咧開嘴角笑了笑,揉揉鼻子問道:「喚我來做什麼?」
北堂淵回過身,拿起桌上的香囊,示意南歌道:「你看這個香囊的香氣,是不是你從那個不夜侯身上聞到的蘭花香?」
南歌接過,湊到鼻尖嗅了一下,驚訝道:「沒錯,就是這種香氣,這是哪來的?」
北堂淵歪頭看了眼陸中焉,發現那人正朝傅西沅擠眉弄眼,看模樣,像是讓傅西沅看自己和南歌的好戲。
攏起眉心,北堂淵重咳一聲。
陸中焉恢復正經,偏頭看向北堂淵,笑了笑道:「這是我發現的證據,在冷宮花圃的樹杈上找到的。」
北堂淵接過話茬,對南歌道:「這個香囊,很可能是謀害寧泉的兇手,利用輕功之便,在各個樹上穿行,不慎被樹杈刮下的物什。」
「那殺害寧泉的兇手,就是不夜侯咯。」南歌輕聲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