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探謝府
陸中焉跑進前堂,剛想說話,便看到廳堂里坐著的武陵溪。
他微愣,快速把手裡的骨頭,藏到身後。
武陵溪奇怪地看了眼陸中焉,寒暄道:「陸醫官,別來無恙。」
「……」陸中焉咧開嘴角,敷衍地假笑幾聲,緩緩挪到北堂淵身邊,皮笑肉不笑道,「武侍衛長也在啊……」
陸中焉一看到武陵溪,屁股就開始疼起來,先前自己被貶來鎮撫司時,便是被他責罰,賞了十大板子,才扔出宮的。
不過陸中焉也是記恩的人,武陵溪算是手下留情了。
「陸醫官不會還念著我打你的事情吧?」武陵溪見陸中焉縮在北堂淵身側,笑了起來,「我那也是奉命行事,皇上下的令,自然不敢怠慢。」
他朝陸中焉抱了抱拳,歉然道,「在下職責所在,望見諒。」
陸中焉堆笑搖了搖頭,又往裡側挪動幾步,順手把骨頭塞進袖中。
沒過多久,南歌端了熱茶進來,放到武陵溪手邊。
「多謝。」武陵溪捧起茶杯,痛快飲下后,看向陸中焉問道,「剛才陸醫官說有重大發現,是寧泉之案,有什麼眉目嗎?」
陸中焉背著雙手,抬頭望向天棚,裝沒聽見。
北堂淵掃了眼陸中焉,笑道:「是之前錦衣衛積壓的命案,陸醫官最近幾日都待在斂屍房驗屍,精神狀態欠佳,總愛大喊大叫。」
武陵溪微愣,扯起嘴角嘆道:「讓陸醫官在此和死人打交道,真是受委屈了。
還曾想,當初我們御前侍衛有個頭疼腦熱,受傷受挫的時候,找陸醫官總能藥到病除。」
陸中焉撇著嘴角,沒有說話。
精神狀態欠佳就欠佳吧,他暗自念叨著武陵溪快些走吧,自己還要告訴北堂淵和南歌先皇后的死因。
此時,站在一側的南歌,突然開口問武陵溪道:「御前侍衛蕭野,是您的手下?」
武陵溪聞言,嘆了口氣,放下茶盞道:「沒錯。我也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敢與柳貴妃私通。
蕭野平日也沒和柳貴妃有瓜葛,向來本分,誰曾想,竟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北堂淵揉搓著手指問道:「被人捉女干后,蕭野和柳貴妃就沒有辯駁嗎?」
「被萬歲爺親眼看到了***,就算再狡辯,也難逃一死。」武陵溪開口道,「萬歲爺發這麼大的火,多半是又想起溫吟皇后的事。
賜死了蕭野,卻沒忍心要柳貴妃的命,而是將其打入冷宮,遲遲沒降罪。」
「可據我所知,柳貴妃在冷宮的地牢,被折磨瘋了。」北堂淵輕聲道,「還不如一死。」
武陵溪微愣,詫異道:「竟有此事?」
北堂淵蹙眉,坐直身子,看向武陵溪:「武侍衛在皇上身邊侍奉,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嗎?」.z.br>
武陵溪搖了搖頭道:「後宮的事,自然都是皇後主持,皇上向來不會多加過問。」
他吸了口氣,尷尬笑道,「北堂大人,我也只是個侍衛罷了,主子的事情,少知道才好。
您這麼問我,我也答不上什麼。」
「也是。」北堂淵瞭然一笑。
武陵溪能做上御前侍衛長,也是他向來拎得清,伴君左右,自然有兩把刷子。
「你們要的東西,我也送到了,時辰不早,我也該告辭了。」武陵溪起身抱拳,無奈嘆道,「自從妖書出現后,這宮裡就沒安生過,我們夜裡巡邏,也更加森嚴,不敢鬆懈。」
「您回去給皇上帶個話,就說我們會儘快解決宮中流言。」北堂淵道。
武陵溪轉身欲走,突然一聲脆響,引起了他的注意,回頭看去。
只見陸中焉的腳下,掉落了一根人骨。
空氣突然沉默,武陵溪驚詫地看向陸中焉。
陸中焉也張了張嘴,他見武陵溪離開,有些迫不及待想掏出人骨給南歌看,卻沒想到,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這是……?」武陵溪狐疑問道。
南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看了眼陸中焉,對武陵溪解釋道:「武侍衛見怪了,陸醫官自從來北鎮撫司后,精神有點受挫。
時常會抱著人骨入眠,患上了嗜骨病,近來尤其嚴重。」
滾動了一下喉嚨,武陵溪的眼角微微抽搐,像看怪物般看了眼陸中焉,忙抱拳道:「在下告辭了。」
言罷,武陵溪便腿腳利落地走遠了。
「……」陸中焉撓了撓額角,彎腰撿起地上的人骨,無奈道,「我的名聲,算是被你們給敗壞了。
在別人眼裡,我好成瘋子了。」
北堂淵笑道:「你在宮裡,還有名聲嗎?」
陸中焉撇了下嘴角,直接入正題道:「從先皇后的喉骨看,她的確是死後,才被人吊在懸樑上的。」
「你們看這塊骨頭。」陸中焉將屋內的燈吹滅,只點亮一根紅燭,照向骨頭道,「她生前手骨受過傷。」
南歌和北堂淵湊近看去,骨頭上果然有陰影。
陸中焉又道:「從她的骨頭看,她身上確有毒素,但不可能致命。」
南歌微訝,旋即問道:「那她真正的死因,是什麼?」
陸中焉歪頭想了想道:「毒不能致命,咽喉處的挫傷,是死後留下的。
頭骨的確有損傷,眼鼻位置尤其嚴重,看起來,的確很像窒息身亡……估計是被悶死的。」
陸中焉將蠟燭放到桌面上,看了眼南歌,指向對方的手腕道,「本來我還想不通她的死因,但小歌子你看你的手腕,現在還有淤青。」
南歌微怔,抬手查看自己的腕部,這是之前被鐐銬鎖住時,自己掙扎時留下的。
陸中焉在腰間掏出一個布包,展開后,裡面有一縷棉絲狀的細線。
「在先皇后鼻孔里找到的。」陸中焉輕聲說道,「桑皮紙很難腐爛,若我沒猜錯,這就是桑皮紙上的東西。
先皇后就是被人用沾了水的桑皮紙給悶死的,她手骨受挫,多半是生死間,劇烈掙扎,被人用力摁住手腳時傷到的。
這種死法,很隱蔽,通常較難判斷死因。
除非驗屍時,蒸骨取證。
所以當時接管的仵作,就以懸樑自盡作為死因,草草了之。」
北堂淵抱起雙臂,在桌前徘徊,眉眼微凜道:「有件事我沒想通,為何事後上吊的繩子,被人收走了?拿走繩子的目的是什麼?」
南歌腦中靈光一閃,開口道:「除非這根用來偽造上吊的繩子,能暴露兇手的身份。
譬如我們錦衣衛用的繩索,也要比其他衙門更結實些。」
北堂淵恍悟,瞭然道:「大內侍衛,東廠太監,錦衣衛,都有各自特製繩索。」
陸中焉拍了下手掌道:「這就對上了,先皇后一定是被宮裡人害死的。
她身上的毒素,雖不致命,但可能為慢性毒藥。
先皇后突然得了瘋病,定也與之有關,說不定被當時還是貴妃頭銜的萬幽瑩下了葯,才會逐漸魔怔。
恩公就是查到了其中端倪,才會被萬幽瑩和魏顯聯手,扣了一個讓皇上無法原諒的帽子,全家遭難。」
北堂淵倒吸了口氣,猛然看向陸中焉道:「你說……全家遭難?」
陸中焉愣了愣,沒搞懂北堂淵這是怎麼了,點頭道:「對啊,我說錯什麼了嗎?
魏顯他趕盡殺絕,不僅害死恩公,還抄家滅口……若不是小歌子命大……」
陸中焉眼帶憂傷,掃了眼默不作聲的南歌,沒有繼續說下去,怕對方回憶往事傷心。
北堂淵快速道:「如果只是為了讓謝寺卿不再查下去,為何要趕盡殺絕,抄謝府?
這麼多年,還在追查南歌下落?他到底在怕什麼?」
陸中焉微愣,看向南歌,又看了看北堂淵,一頭霧水。
南歌緩聲開口道:「會不會是我爹手裡握有什麼證據,藏在了謝府,魏顯抄家,是為了找這個證據。
他見找不到,便只能滅口……」
南歌想到什麼,快步跑了出去,沒過多久便回來了,手裡捏著半枚玉墜。
「我身上,也只有這半枚玉墜,是我爹留給我的。」南歌攤開手掌,看向碎成一半的玉墜,抿唇道。
北堂淵拿了過來,舉過頭頂觀摩,擰眉說道:「我記得爹說過,這半枚玉墜,是在你當年逃亡時,不小心磕碎的,只剩下這半枚。
爹也說過,此玉墜色澤剔透,是個好物。
可裡面並沒藏什麼秘密,應該只是謝寺卿留給你的傳家物。」
北堂淵走到南歌身前,將玉墜掛在她脖子上道:「好生收著吧。」
南歌歪了下眉眼,轉過身,將玉墜貼身放入懷中,提議道:「我認為北堂剛才說的話有道理,我想趁著天黑,去一趟謝府,找找看有什麼線索。
魏顯雖心狠手辣,但做什麼事,總會有他的目的。
他們說不定,真在找什麼不利於他們的證據。」
北堂淵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陸中焉愣了愣,忙道:「那我也……」
「你就歇著吧。」北堂淵和南歌幾乎異口同聲道,斷然否決了陸中焉要跟他們一同前往的提議。
陸中焉悻悻然地站在門外,看向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的二人,長嘆一聲道:「是嫌我陸某人不中用啊……要是我會武功就好了。」
「你想學武功嗎?」一個幽幽的聲音,自身側響起。
陸中焉一個激靈,轉頭看向好整以暇的傅西沅,念道:「嚇死我了,每次都跟個魂似的,神出鬼沒,難怪被人稱為白無常。」
傅西沅今天的心情看起來不錯,也沒與陸中焉計較,而是手肘撐在對方肩頭道:「不如這樣吧,我這人不喜欠別人什麼。
你為我治白髮,作為回饋,我教你能自保的武功吧。」
陸中焉的兩眼泛光,覺得此事可行,忙點頭道:「這可以。」
「你別誤會哈,我教你武功,也只是怕你拖累我們。
畢竟我們乾的是危險活兒,你不會點三腳貓功夫,很容易就見閻王。」
陸中焉撇了下嘴角道:「咱老大不就是辣手閻王嘛,我天天見。」
伸了個懶腰,陸中焉拿下傅西沅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堆笑道:「陸某人累了,要去休息。明個兒,再跟小白姑奶奶你學習。」
陸中焉從袖子里掏出一根白骨,塞到傅西沅手中道,「勞煩姑奶奶你,將這東西送回斂屍房。」
傅西沅挑了挑眉,待看清手裡的東西后,陸中焉早已沒了蹤影。
她扯了下眼角,不自覺笑了笑。
陸中焉這人,除嘴巴碎一點外,還挺有意思,適合待在這「惡鬼」衙門。……
謝府,如今已荒廢多年,無人敢靠近。
當年被抄家的東廠侍衛幾把火,燒成了廢墟。
南歌抬頭看向府門上的牌匾,已被火燒得不成型,圖留下半個「謝」字。
南歌對這裡,並無印象,那時候的她,也還是一個只會縮在襁褓里哭啼的嬰孩。
她只在畫像上,看到過爹娘的樣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聽別人講給自己的。
北堂淵看向南歌,虛扶對方腰背,與她走了進去。
劃開火摺子,北堂淵照向周圍,他搬開地上的狼藉,和南歌走進屋子。
「這裡應該是書房。」北堂淵指向一間屋子道,裡面被燒得面目全非,徒留下幾片殘骸。
南歌走了進去,一個書架倒在正中間位置,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些尚未燒透的紙屑,年數久遠,已經泛黃泛黑。
南歌蹲身,從廢墟里撿起一方硯台,一想到這是爹曾經用過的東西,她的手,便有些顫抖。
南歌觀察周圍,桌案和書架都被推倒,大火熄滅后,也只剩了一個框架。
書架上的書,散亂在地,有些已經被大火徹底吞噬,連片碎屑都沒留下。
能想象得到,當年這裡被翻查成什麼樣子。
南歌擦拭著手裡的硯台,將其揣進懷裡,打算帶回去做個紀念。
南歌與北堂淵出了書房,打算再去其他屋子查探。
此時,北堂淵的耳朵動了動,他立刻抓住南歌的胳膊。
南歌停下步子,詫異地看向北堂淵。
北堂淵的眸光,在漆黑夜色里閃爍了幾下,緩聲說道:「我突然想起,衙門裡還有緊急事務沒處理,我們先回去,等明日再來。」
南歌微怔,旋即點了下頭,跟北堂淵出了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