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那是她的女兒
東陵轅雍的笑聲雖然不大,但卻讓跟著的一眾宮人驚呆了。
快五年了,他們何曾見過東陵轅雍發出笑聲?別說笑聲,就是一個普通的微笑他們也沒見過。
遠遠的,曹公公身邊的一個內侍悄聲說道:
「奇怪,我怎麼感覺眼前這畫面那麼熟悉,就好像,好像……!」
「好像皇後娘娘復活了!」
曹公公也觀察著前面那兩道身影,明明不可能,但真的太奇妙了,東憶大夫不看臉,光看她的背影,那簡直就是逝去了的西門有容!
還有,東憶大夫剛剛那一番逗哄的話,跟西門有容哄東陵轅雍的風格太像了。
過去,只要西門有容要哄生氣的東陵轅雍,最常用的就是不要命的誇讚,直到誇得東陵轅雍心花怒放為止。
剛剛,曹公公又看到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光景,只是哄人的變成了東憶大夫而已。
情況嘛,怪是了怪點,但曹公公看著又覺得不違和,這是為什麼?
難不成,他的陛下看上東憶大夫了?可東憶大夫那張臉……嘖嘖,那臉著實不適合做帝王的女人,不好入眼啊!
曹公公暗自杞人憂天一把,可東陵轅雍卻止不住有了好心情。
東憶說了慌他知道,他本想直言他不信她的口是心非,可是轉念一想又忍住了,他笑過之後什麼也沒再說就繼續往前走。
不過,當他走了一段路后,跟著的西門有容才發現她剛剛顧著追逐他的腳步,都沒注意到他們走的方向原來是去往冷月宮的。
等他們都站在冷月宮門的門口后,西門有容要很努力才能按壓下心中那一陣又一陣的洶湧!
「知道寡人為什麼要強留你嗎?」
東陵轅雍突然開口,卻沒看西門有容,他抬頭看著「冷月宮」的牌匾。
他的眼神彷彿已經許久許久沒看過那牌匾了一般。他看起來有悲傷,有痛苦,更有憤怒!
西門有容不知該回什麼話,只能籠統的說:「陛下自有陛下的深意吧!」
「沒什麼深意,不過是你有她的影子而已!」
東陵轅雍應了一句讓人似懂非懂的話就進了冷月宮。
西門有容暗暗傷嘆著跟了進去,冷月宮裡的宮人全都跪地而迎。她發現所有的宮人都是熟面孔,裡面的一草一木也沒有變。
就在西門有容不知道東陵轅雍想做什麼的時候,他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宮人,而是徑直往前推門進了一處宮殿。
那是她住過的寢殿,她猶豫著要不要跟進去,可東陵轅雍就跟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他喚令道:
「杵著幹嘛,還不進來!」
西門有容想躲都沒辦法了,只能沉默著跟了進去。
映入她眼帘的一物一件都如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除了滿室寂寥無聲息之外,她真的看不到一點變化。
同樣的,東陵轅雍也四處打量了一圈,然後像是自言自語道:
「她狠心離開之後,寡人再也沒進來過這裡,這裡,會讓寡人憤怒!」
西門有容心間一顫:「陛下為何要憤怒?」
「因為恨!」
「恨……?」他恨她嗎?
「她違背了她的承諾,她說會陪著寡人走到生命的盡頭,她還說過,沒有寡人的允許,她絕不會離開寡人。可是,她沒有遵守她的承諾,她用死來懲罰寡人的錯。她一點餘地都沒有給寡人,她的心太狠~」
西門有容每聽東陵轅雍說一個字,她的心就痛一下,她甚至突然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她知道她的「死」會讓他很痛苦,但她沒想到他會為她痛到這種地步!
她以為人世間誰沒了誰都不可能活不下去。她離開他都能活,他沒有她,也一樣可以呼吸!
可如今,看著他為她保留的一切,聽著他每一句話的控訴,她才看到了他真正的痛苦!
「陛下既然恨這個地方,為何還要來?一直不來,不就不會痛了嗎?」她不想他痛,一點也不想。
「寡人恨的不是這個地方,寡人恨的是這裡的主人……寡人不來這裡,是不想更恨她!」
「為何?」
「越恨她,寡人就會越愛她!越愛,寡人就會越痛!」
是的,他恨西門有容,很恨,也很愛!
西門有容的淚終於藏不住了,但她沒意識到她的淚滑落了,她看著壓抑著痛苦遙望窗外的東陵轅雍,她不自覺的說道:
「拋棄陛下去死的人,陛下何必記那麼久,遺忘不是更好嗎?」
東陵轅雍回眸看著西門有容,她帶著心疼的語氣讓他不解:「你在替寡人不值嗎?」
「陛下不是說是她違背了諾言拋下陛下嗎?既然陛下認為她的死是對陛下的拋棄,那陛下何苦要為她痛苦那麼多?她根本就不值得陛下如此深情以對。」
西門有容又滑落了淚水,她的淚水把東陵轅雍引到她跟前,他看著她眼眶中的淚波說:
「你哭了,為什麼?」
「為陛下的深情而動容,為不識好歹的那位而惋惜~陛下應該放下那位的死,畢竟,活著的人還要活下去!」
「不!她死,寡人也死了!只不過她死的是身,而寡人死的魂!」
他還活著,是為了大承的百姓而活。沒有了西門有容,他也沒有了自己,他所有的快樂都隨著她的逝去而消失!
西門有容的心很痛,痛得她都不敢再聽更多,可她又忍不住問道:
「陛下的痛苦似乎藏了很久,可陛下為何要帶我來這裡,為何要告訴我你在痛什麼?」
東陵轅雍望著西門有容的雙眼,她閃著淚花的雙眸盈盈蕩蕩,與他腦海里那雙嬌柔的淚眸重疊合一,他痛道:
「寡人太想她了!你身上有太多她的影子,哪怕是虛無的替代品,寡人也想佔有。否則,寡人不知道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東陵轅雍在迷絢中抬起了一隻手去觸摸西門有容的眼角。
看著她那眼眸,天下獨尊的帝王彷彿觸摸到了瘋狂思念的人兒,他感動得滴落了帝王淚!
西門有容也定格了她的思緒,她忘了她此時的身份是東憶大夫,而不是西門有容。她讓自己的手附上他的,她甚至差點脫口對他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容兒~你回來,好不好?」東陵轅雍已經把東憶看成了西門有容。
西門有容面巾下的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她灌滿了水波的雙眸藏不住她流露的情絲。
東陵轅雍情不自禁半捧著西門有容的臉就要觸吻之時,突然~啪~一道突兀的聲響從他們身後的掛帘後面傳了出來。
這一驚擾,兩個迷失心緒的人也頓時清醒過來。他們先是放開彼此,西門有容還後退一步側開臉躲避尷尬。
東陵轅雍沒有什麼尷尬,他只是看了一眼西門有容,而後他看向那有著波動的掛帘沉聲斥道:
「出來!」
好一會,那掛帘動得更多,接著一道小小、小小的軟糰子怯怯的走了出來。
西門有容一看那軟糰子,她的心再次奔涌狂跳著,那是~那是她的女兒,她留給東陵轅雍的女兒!
可是,她為什麼是一副很懼怕東陵轅雍的樣子?她為什麼要怕自己的父皇?
「鶴曦,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東陵轅雍不甚溫和的看著他唯一的孩子,他冷厲的語氣讓鶴曦微微扁了嘴,也讓西門有容無法理解他對鶴曦的冷漠。
鶴曦跪下嘟扁著嘴帶著軟軟的哭腔請罪道:「鶴曦知道錯了,請父皇原諒!」
「是誰讓你進來的?」
東陵轅雍沒有去扶鶴曦,更別提讓他抱了。他那冷淡的態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孩子不是他的。
「是鶴曦自己進來的。」
「你進來做什麼?」
「我沒有做什麼……我只是……。」
「只是什麼?」
可能是看到鶴曦的小臉又委屈又害怕,東陵轅雍語氣稍微有點緩和。
「我想找母后的味道!」
「找母后的味道?」東陵轅雍心口一痛:「誰告訴你這裡可以找你母后的味道?」
「是……是太妃奶奶說的。」
其實,不是太妃奶奶說的,是媤蕊姐姐說的。只是她不敢直接說是媤蕊姐姐說的,她怕父皇會生氣,所以只好聰明的搬出太妃奶奶來了。
她很羨慕媤蕊姐姐有母妃,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母妃長什麼樣子。
媤蕊姐姐總是說她很喜歡抱住錦妃娘娘,因為錦妃娘娘有她喜歡的味道。
鶴曦很想知道什麼是母妃的味道,媤蕊就告訴她,她的母妃已經不在了。但是冷月宮裡還有很多她母妃的東西可以看,所以她就好奇的跑來冷月宮了。
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來了,她已經來過很多次了。冷月宮什麼味道她都聞得到,可是她不知道哪個味道才是她母后的味道。
鶴曦一想到這個困擾的問題,她就很難過,眼淚也從她寶石般的大眼裡稀嘩嘩的跳出來了。
東陵轅雍冷硬的臉似乎沒有因為鶴曦的眼淚有多少動容,他甚至連上前安撫鶴曦的步伐都沒踏出一步。
鶴曦沒有哭出聲,她就像一個很懂事的孩子一樣眼巴巴的看著東陵轅雍泣軟軟的問:
「父皇,為什麼媤蕊姐姐有母親,為什麼就只有我沒有母親呢?他們都說我母親不在了,她不在了,那她去哪兒了?父皇你不喜歡鶴曦沒關係,可是你可不可以幫鶴曦把母親找回來,鶴曦想要母親!」
鶴曦真的很讓人心疼,她不停的流著淚,但一點哭聲都沒有發出。
也因為這樣,她那可憐的模樣誰見了都忍不住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