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雪中煙火
玄明的目光又落在了襁褓中的孩子上。
這次他仔細端詳著小崽崽的眉目，眼裡有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柔和。
斐然喜歡孩子，他暗暗地想，到時候他想法子弄死杜孤庭，但可以放這個孩子一馬，趁著斐然悲痛之時，完美融入孩子父親的身份。
他清了清嗓子，款款地道:「其實紫雲木是我送來的，斐然，若我是九王，哪怕你……」
哪怕你心掛旁人，我也會想法子達成你所有的願望。
只要你屬於我，愛我。
楚斐然打量著他，冷不丁道:「夫君若兵敗，我必終身不嫁，為他復仇。」
玄明抬眼撞上她的目光，心頭所有翻湧著的惡念驟然冰涼，充斥腦海的美好幻想乍然破裂。
她面容恬淡，透著他從未見過的溫情，從前他們共同在暗夜裡行走扶持，他見過她所有樣子，唯獨沒有見過如此……普通的她。
就像是所有平常而庸俗的凡人，身上甚至有著繚繞的煙火氣。
玄明痛恨這煙火氣的由來。
他款款的情話，自認不輸過任何山盟海誓，唯獨在這煙火氣面前，變得連說出口都難堪。
那是「家」的氣味。
他貿然開口，是對這個「家」的冒犯。
楚斐然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看向他:「你剛才想說什麼？」
杜孤庭身邊不會留任何對他有綺思的女子，而她也從不是優柔寡斷之人。
玄明若過界，此後便也不必再見了。
即使他們是能將生死相托的友人。
玄明再開口時，嗓音有些澀然:「沒什麼。」
他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睛，牽強地笑笑，瞧著自嘲又頹然:「只是覺得你如今過得很好，瞧著真讓人羨慕。」
楚斐然笑盈盈道:「怎麼，羨慕我有孩子？說起來，你、師兄、還有顧清流幾個人都老大不小了，待到我有空的時候，可以給你們做媒呀。」
蘿城
雀知包紮好肩膀上的傷口，便聽得外頭來報:「王爺回來了！」
她穿好外裳，眯著眼打量風雪中駕馬而來的杜孤庭，笑道:「怎麼沒在府中多待幾日？我還以為你沉浸在王妃的溫柔鄉之中，不想回來呢！」
杜孤庭並未搭腔，利落下馬，目光淡淡暼向她:「那邊請來的武林高手，連你也解決不了？」
雀知指了指負傷的手臂:「我原本打算趁夜偷襲，不料那幾個王爺也有些本事，竟然找來了數名武林高手。」
她負傷逃了，帶出去的那支小隊卻全軍覆沒。
此事是她打了勝仗有些莽撞，她甘願領罰，卻有些不甘心地道:「其實你若不回來，咱們也可以用兵法制勝，畢竟只是幾個武林高手罷了，在戰場上翻不起什麼風浪！」
杜孤庭淡淡道:「戰局初開，還沒到只能用兵法的時候。」
他知道雀知的意思。
再強的武林高手也經不起士兵的圍殺，一個武林高手最多也就能殺幾十個士兵。
但有他在，便能夠輕鬆誅殺高手，令自家軍隊免傷亡。
幾十個士兵對於北境軍而言堪稱極為渺小，在嚴明的軍紀之下，將士們也會熱血沸騰地對戰高手，心中沒有絲毫怨言，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親人就在後方，王爺會幫他們照顧好家眷。
若是在戰局焦灼之時，他亦不會婦人之仁，但如今戰局初開，還沒到那種必須捨棄人命的時候。
用將士們的性命換來自己在府中的安寧，杜孤庭做不到！
雀知在戰場之上，總是精神抖擻的，她看著自家王爺的背影，眼中情不自禁地閃過欽佩。
正是因為有王爺這樣的主將，所以即使在這嚴寒的環境中，北境軍的心也永遠都是熱的。
他們知道，每一個士兵的命，都被王爺顧惜，每一條軍令，都是值得信任的最佳決斷！
在生孩子之前，夫婦二人做了許多準備。
譬如，因為擔心不適應孩子哭鬧，所以特地調來親信與有豐富經驗的奶娘等人，時刻準備接手照顧。
再譬如，特意調製好了各種藥方，有助於產後恢復。
楚斐然原本覺得自己怕麻煩，是絕不願意給小娃娃干換尿布等瑣碎事的。
可她遠遠低估了自己的身體素質與醫術，不出三日，便可抱著小娃娃在房中溜達。
若不是因為外頭雪大，她早已溜達出去練劍了。
房中生過孩子的奶娘等人皆是羨慕不已:「王妃，您這體質未免也太好了！」
「哎，這麼多年以來，我還是頭回見到產後能這麼輕鬆的！」
楚斐然手裡拿著波浪鼓逗兒子，笑道:「女子適量習武對身體本就頗多好處，我從前在江湖之中，曾見過普通農婦在農忙之時順產，生完就能繼續幹活，這便是因為體格健壯。」
雲霏好學地問道:「可武林之中的俠女遠比農婦練武更多，為何還是會難產呢？甚至有人說練武太多會傷身子，以致不能生育！」
楚斐然不假思索地道:「若是只為強身健體，便是適度練武，可想當大俠，是要吃很多苦頭的，免不了身上便會落下舊疾，生產之時舊疾發作，不就影響身子了？」
這些日子兩人經常一問一答，其餘人也都習慣了，雲霏拿出隨身的小本子邊聽邊記，頗為開心。
原本以為此番來樓主身邊是照顧小世子，不料卻又學到了這麼多的知識。
不多時，午飯呈上，楚斐然剛提起筷子，便挑了挑眉:「這菜，誰做的？」
眾人都不明她的用意，面面相覷。
雲霏小心地道:「樓主，這些菜可是有什麼問題嗎？」
「不會吧？」呈菜的下人有些忐忑，「王妃，此處的每道菜都是用銀針試過毒，才敢送過來的。」
「他們敢拿來害我的，自然不會是能用銀針試出的低級毒藥。」
楚斐然說著，夾起這幾日最喜歡吃的水晶酥，嗅了嗅，確定裡頭有熟悉的疫病氣息，臉色一點點變冷:「即刻封鎖后廚與接觸過菜品的所有人，此事，必須徹查！」
她頓了頓，道:「對了，去跟縣衙通報一聲，如今風雪連天，正是他們向北境投毒的好時節，必須防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