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毒發
回京途中,他思慮再三,甚至想過以其積重難返之勢為由退婚。可思量再多,卻在見到司卿卿之後,統統不重要。
她雖是神態憨傻,眉眼清澈純善。
就算是報恩,他也不忍看她被朝中陰謀傾軋。
裴明紹隔著碧波鱗鱗的湖面,忽然聽見司卿卿輕快入耳的笑聲。
可笑聲還未止歇,驚呼聲忽然越過湖面。
定睛一看,只見方才坐在軟塌之上的司卿卿,搖搖晃晃走向堤岸旁,雙手緊緊揪住胸前衣裳,正作勢要翻過護欄。
裴明紹面帶暗色,已提氣越過湖面,伸手將搖搖欲墜的司卿卿攬入懷中。
忽然出現的裴明紹將眾人嚇了一跳。
只見他冷眸掠過眾人,心中已有思量,盧氏早先所言尚在耳中,他便是有氣也發難不得。
懷中女子身體滾燙猶如鐵烙。
雙手緊緊攥著長衫,指甲幾乎摳入掌心皮膚,滲出些許鮮紅血絲。
合巹散?
「還站著作甚,葯呢?」
「回裴大人,這藥方子給了裴大人,奴婢手中再無多餘。這姑娘數月未有發作,這煎藥一時片刻未必能趕上,這......」
說話的正是方才站在盧氏身旁的婆子。
「還不快去!」
裴明紹一身殺氣騰騰,恨不得將面前這群狗奴才拆骨入腹。
那婆子一愣,不知這還未成親的新姑爺為何這般緊張司卿卿。大夫人可是說過,這裴家少爺只年少時見過司卿卿一面,雖有些恩情,早已是陳年舊事。
可如今看著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想起畢竟以後要在裴府討生活,便四下張羅起來。
司卿卿毒性發作,雙目猩紅,混著淚水幾欲奪眶而出,卻仍舊死死咬住唇畔,不肯輕聲呢喃。
只是斷斷續續,隻言片語。
「水。水。」
司卿卿呢喃道。
「水!取水過來!」
裴明紹話音剛落,兩杯裝的滿滿的茶水遞到自己面前。
他接過一杯,輕輕遞到司卿卿嘴邊,只見她猶如甘露,狼吞虎咽。
正在這時,司卿卿貼身婢女畫善,舉著藥包,大汗淋漓跑了過來。
「裴大人,葯!」
畫善雖不知裴明紹怎麼會出現,可還是將手中的藥包遞了出去。
他倒出藥丸就著茶水喂她服下,又過了片刻,司卿卿才算安靜下來。
她慢慢睜開清澈眼眸,有些羞愧看向裴明紹,退開幾步:「嚇到裴大人了。我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發病,今日不知怎的,方才正逗著趣兒,忽然就晃了神。」.
畫善忙道:「奴婢瞧著不對,忙去取葯。可東西日前剛作休整,找起來廢了些時辰,險些沒來得及。還請姑娘折責罰。」
司卿卿搖搖頭,面色蒼白,朝裴明紹深深看了一眼,領著一眾婆子進了屋子。
背影蕭條。
身形單薄。
明明是右相府的掌上明珠。
可卻形單影隻,不勝凄涼。
裴明紹攥緊拳頭,又暗自鬆開,轉身出了留園。
反觀留園內室,司卿卿已是面色如常,將一桿干惶恐不安的婆子婢子轟出內室后。
屋內只余她和畫善二人。
畫善攏了錦被,低聲道:「姑娘下次再不敢這般以身犯險。今日這葯若不是您早先預備下,怕是要出大事的。」
司卿卿露齒淺笑,盯著畫善問:「方才那人倒是有幾分緊張。只是不知,是今兒做了樣子,還是真有幾分情面?」
畫善忙道:「裴大人家世清白,又是少年將軍。瞧著不像是假惺惺的模樣。」
「你這意思,是我高攀了不是?」
畫善也不懼,笑嘻嘻地道:「自然不是。是裴大人貪圖美色!」
主僕二人壓低著笑聲。
司卿卿每次發作后,難得有半柱香清醒時候。也只能趁這個時間點吩咐些事情。
大婚事宜沒有她操心的餘地。
她只是列了個名冊,張羅哪些人帶走哪些人留下。
畫善一一記牢,將名冊記在籤條上,捲成卷塞入簪子內,又隨手丟在一堆首飾內。
剛忙完這些,外頭一陣喧嘩。原來是盧氏聽聞司卿卿發作,一路哭哭啼啼奔留園來。
一邊哭一邊嘟囔道:「怎麼好好發作了呢,這大婚在即,如何是好。」
遂又問道:「裴明紹人呢?」
「裴大人剛剛出府。」
「哼,這怕是嚇到了。退婚也好,省得將來還要老爺去西北接人。」
盧氏一臉不屑。
可轉身進了內室,又是哭哭啼啼。
「這丫頭真是叫人操碎了心!你們這些伺候的,全都該罰。罰?罰這個月月銀!再有下次,逐出府去。」
跪了一地的僕役,無人敢吱聲。
畫善身抖如篩,幾乎貼著地面。
「你倒是個機靈的,賞吧。」
畫善聽罷,連連磕頭。
裡間司卿卿已經歇下,每次發作后,她都要昏睡許久。
盧氏挑開門帘,見床上勾勒個人影,匆匆打量一眼,便退出房外。
「畫善,葯匣子還有幾味,可要記得及時補充,免得大婚之日出了洋相!」
「只這一味,奴婢這就去差府醫配藥。」
盧氏似是忽然想起道:「哎吆,這藥方子給了裴家那小子。這樣,我去求老爺,請裴將軍製藥再行送來不遲。」
說著,盧氏便急匆匆出現留園。
待行至深巷陌道,才遣散眾人,將貼身婆子喚至跟前,低聲問道:「前日吩咐的,可換下了?」
「大夫人,換了,府醫不敢伸手,老奴問了本家兄弟,藥方上只動了錢數,雖是毫釐,咱們大姑娘的身子,您還不知道,嬌貴著呢。」
盧氏重重點頭,看向留園方向,口中呢喃道:「莫要怨怪阿娘,你如今這樣,我還需為你兩個兄弟考慮。要怪就怪你老子偏心,萬貫家財拱手送你做了嫁妝,不肯給你兄弟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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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
裴府家中主事上門定親。
雖是天子賜婚,可該走的流程,倒是一個都不曾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