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甘心嗎

寧沫看向周心語的目光，不自覺的帶上了些溫柔和善。

看的周心語頭皮發麻，搓了搓一胳膊的雞皮疙瘩，往長椅邊挪了挪：「寧沫姐，我就是貪嘴了些…你不至於用老母親的目光看著我吧…好嚇人的誒」

寧沫多少有點感受到了唐書瑤的無奈，她咬了咬牙，忍下想打人的衝動「在這邊工作的怎麼樣？學到多少了…？」

周心語直撇嘴：「能怎麼樣啊？到現在還在給橙子配貨呢，我也想接客戶呀，就是話到嘴邊經常卡住。老闆娘說還有的練呢，要不是r病毒爆發，我都想回家了…真沒勁」

「新人都是這樣，都是熬過來的…，現在這個特殊情況。」寧沫很理解周心語話里的抱怨，真就是都這麼過來的，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陣子，想不想跟著我，賺點房租費？」

「賺錢？賣小龍蝦嗎？…那自己是不是可以隨便吃？」周心語兩隻眼有點冒綠光…，十分期待的望向寧沫。

還是沒忍住，寧沫一腦瓜崩彈了過去，沒好氣道：「想多了你，每天給我賣兩到三個小時的貨，每天兩百，想不想賺這個錢？」

周心語捂住腦門，那雙眼睛又睜圓了，一臉的訝異「…誒？」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動物。

寧沫握拳放在嘴邊輕輕咳嗽，她也是第一次這麼自來熟，有些尷尬，忙站起身就走，邊走邊丟下一句。

「你考慮考慮，考慮好了給我發微信，到時候再商討細節。」

她在回家的路上，還有些暗自皺眉，回了卧室關上門，又覺得自己矯情。

「投緣罷了，嗯，有點像倉鼠…」

欺負小動物什麼的，還是很容易讓人心情愉悅的。

晚飯她終於把從家薅來的小菜苔下了肚，蝦仁菜苔炸醬麵，加一把小香蔥，家鄉的味道，很滿足。

「下回面里加黃瓜絲，味道應該會更贊…明天通行證下來了，就去淘一個刨絲器」

翻了下微信沒有任何消息，周心語應該在和她堂姐商量吧，寧沫也只是有個大概的念頭，想法還並不是很成熟，也並不著急周心語的回應。

打從光門出現以來，寧沫一直想著如何銷售賺錢，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夢境送她的禮物，究竟是怎麼形成的。

能夠回家，並且因為她的一個夢，而出現的賀氏王朝，多麼不可思議的力量。

其實對她來說，形成的原理也不是那麼重要，好用就行了。一件工具的好壞，決定權在使用人的手裡。

寧沫手指輕輕撫過漆黑的通道，是一片毫無依託的虛無，她有些凝重的探進一隻腳…

如果踩不到地面，就縮回來。她在心裡默默的對自己說…

一隻腳踩進未知領域，身體前傾，通道外依舊是一片黑暗，寧沫眼前的黑暗虛空中，漂浮著幾十根綠色光線，從虛無到虛無的鏈接。

唯一的可視物，可能就是眼前這幾根綠色的光線了。

沒有窒息感，這裡是有空氣的，她小心翼翼的抬起手，用手輕輕觸碰其中一根顏色暗淡的光線…一個小小的，細微的嘆息聲傳來：

「……活著…真累啊…。」

或許是這聲感嘆中的絕望和頹喪過於強烈，寧沫竟然產生了共鳴，她眼睫微微下垂，內心深處沒來由的覺得…活著，確實是一件很沒意思的事。

這個念頭剛升起來，迎面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黑暗和窒息感，寧沫本就站在黑暗中，絲毫沒有察覺。

隨著一陣眩暈，她撲倒在漆黑一片的虛無里，從指尖開始，逐漸變得漆黑透明…

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問她，寧沫，你想好好活下去，還是就這樣毫無察覺的死去呢？

明天，會有人發現你沒出卧室，沒做健康測評嗎？…什麼時候會有人發現你的屍體？還是沒人發現，直接人間蒸發？法醫，又會怎麼鑒定呢？寧沫，你甘心嗎…？

你甘心嗎，寧沫？

來自內心深處的一聲聲質問，越來越遙遠飄忽…

『…我只是有點累，想歇歇了。"寧沫聽見有個聲音替自己回答。

在她暈倒之後，手指就已經離開了那根顏色暗淡的光線，除了留在光門通道里的那隻腳，寧沫全身都變得漆黑且透明。

她變成了黑暗虛無的一部分，不帶任何感情的看著那些或明亮，或暗淡的綠色光線，看見它們來自一個個夢境。

而它們的源頭，就在寧沫周圍，那些嘗過賀氏王朝里龍蝦的人們，他們的夢境，…光線鏈接的尾端就是賀氏王朝的池塘。

以夢境，為賀氏王朝的池塘提供能量，給池塘里的龍蝦和微生物，提供賴以生長的養料。

最暗淡的那根光線，來自一個頸椎骨折伴有脊髓嚴重損傷的少年，十八九歲的模樣。

夢境一直斑駁的重複他在球場上扣籃，迎著朝陽和夥伴們擊掌大笑，轉場時是在馬路上撲倒一個險些喪命的小女孩…

再之後就是無限循環的噩夢，直挺挺的躺在狹小空間里，曾經放肆奔跑的雙腿，絲毫知覺沒有，連翻身換個姿勢都做不到…

他一直堅定自己在做噩夢，痛，痛的想醒來，醒來之後，還是在籃球架下和同伴擊掌的那個自己。也想睡下去，再也不用醒過來…

無窮無盡的掙扎，他在夢裡輕聲嘆息『活著，真的太累了…"

寧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夢境不斷回溯，很想在時空轉場時伸出手，在飛速駛過的車輛前拉他一把。

這個念頭升起時，她才發現自己沒了手。

她在旁人的夢境里，只能當個看客，什麼也做不了…

通道里的光門散發齣劇烈的光芒，照亮了整個通道，也照在寧沫留在通道里的那隻腳上，…從腳開始，她的身體一點點復原，恢復了自己本來的樣子。

寧沫清醒過來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起身用手輕輕觸摸那根暗淡的綠色光線，傳遞自己安撫的意念：

「你要活下去…，會好起來的…」

夢境那邊，漆黑的房間里，躺在雪白床單上的少年人，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儘管不能緩解身體上的疼痛，但夢境里的痛苦似乎被撫平了些…

退回到通道里，寧沫挨著那片虛無站立，她清晰的記得方才發生的一切，輕聲低喃「以夢境，為養料么…」

那麼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光門是以她的夢境為媒介出現的產物呢。

寧沫知道，如果剛才光門沒有拉了她一下，她應該是要永遠留在那片空間里，以意識的狀態存在，或是直接化為虛無。

夜間進入賀氏王朝，綠色屏障前的光點明滅晦暗，池塘沒有水草的水面無風自動，盪起一陣陣閃著亮光的波紋。

寧沫蹲在石階上，手指輕輕觸碰水面上的波紋，沒有任何的意念傳來。

可能，那些來自顧客的夢境，都已經化為單純的能量和微生物的養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