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冊封

估摸著在日下跪了一個時辰，子卿覺得有些頭暈眼花，秋日的陽光雖不及夏日毒辣，卻讓人焦灼難耐！子卿一邊擦著汗，不時抬頭看看天邊，有氣無力的向青兒抱怨道：「我這是怎麼了？就惹惱了中宮娘娘，沒頭沒腦的讓我在這跪著，就算是死，也讓我死個明白啊！」

青兒正欲勸阻子卿不要抱怨，且聽宮門口內侍纖細而柔潤傳話：「衡王殿下到！」

子卿回頭，眼巴巴的看向來人！李陵路過子卿身旁時，他的手看似無意的掠過子卿的肩頭，回首沖她淡笑，示意她安心！

李陵步入正殿，殿門處的侍女將他領入殿內，中宮娘娘正在榻前獨自研究棋局，李陵上前行禮，中宮娘娘撿著棋子，面色平靜道：「皇兒近來喜事將近，今日怎會有閑暇到母后這裡來？」

李陵笑道：「兒臣近來公私兩廂的忙碌，未曾每日前來向母后問安，是兒臣疏漏，望母后見諒！」

中宮娘娘淡淡笑道：「若不是母后將那狐媚女子召來殿外跪著！皇兒可就忘了母后這殿門往哪裡開了！」

李陵立在一旁，笑容和煦道：「母後言重了，子卿即將成為兒臣的正妻！也就是母后的兒媳！」

皇後娘娘不接茬兒，她笑捻著手中棋子，輕哼道：「過來陪與母后對弈一局！」jj.br>

李陵恭敬的回了聲：「是！」便與皇後娘娘相對而坐。皇後娘娘落下一顆白子，低聲問道：「論人品，論家世，論才學，素兒哪裡不及她？」

「素兒妹妹，樣樣皆好！是兒臣粗鄙，配不上素兒妹妹！」李陵恭敬的回話，在棋盤上落下指間的黑子。

皇後娘娘沉下面容，不再言語，殿內寂靜無聲，靜的可以聽到窗外的鳥啼花落，和著清脆的棋盤落子之聲！沉靜無言的一番較量之後，皇後娘娘面上露出一絲笑意：「皇兒，今日怎有些心不在焉？」

李陵笑答：「兒臣如今受制於母后，還請母后高抬貴手！」

皇後娘娘，收回手中的棋子，笑容恬淡而溫雅：「去求你父皇，請他收回成命，說你願另聘世家貴女為太子妃，不願擇陸氏女為衡王妃！」

李陵笑道：「母后說笑了，兒臣未曾奢求儲君之位，兒只想娶陸氏為妻，還望母后不要為難陸氏！」

「你——你——太令本宮失望了！」

「兒臣，有負娘娘厚愛！」

「你回吧！」

李陵起身，立在榻下，恭敬的行禮：「謝母后！」

當子卿將手遞與李陵時，她發現自己那雙膝蓋，都快在青石磚上生根了！李陵攙扶著她爬起身，一瘸一拐的向紫宸殿走了兩步，忽然頓下腳步，小聲問李陵道：「我被召進這紫宸殿，都快兩個時辰了，還沒見到皇後娘娘！我這會兒離開，是不是應該要行禮謝恩，才可以離開！」

李陵笑道：「既然娘子如此說，去謝恩也無妨！」

於是，子卿又在李陵的摻扶下與青兒一同去給皇後娘娘告辭，還未跨進紫宸殿，便被沁芳姑姑攔下道：「娘娘，不想見奉儀娘子！您二位請回吧！」

子卿難得這般禮數周全，誰知皇後娘娘竟不領情，她心裡有千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面上依舊平和溫雅的在殿外跪下行禮道：「妾！陸氏拜別皇後娘娘，願娘娘喜樂安康！」

「娘娘有句話，讓奴傳於娘子！」

子卿叩頭：「妾！恭聽娘娘教誨！」

「娘娘，讓奉儀娘子好自為之？」

「妾，謹遵娘娘教誨！願娘娘長樂無極！」子卿叩頭謝恩，心中嘀咕：這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她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哪一處得罪了皇後娘娘！她心中琢磨著，難道是前幾日韓姑娘來蘭台探望李陵，被她氣走後，又到皇後娘娘這裡來告了她一狀？

直到出了宮門口，坐上了馬車，子卿才敢開口埋怨道：「我究竟是犯了何錯，皇後娘娘今日要這般對我！」

李陵打趣道：「或許是早知你淘氣，想早點兒給兒媳立規矩！」

子卿白了李陵一眼：「一個妾，哪能算是兒媳！」她說完又立即澄清道：「我一向規規矩矩的，也沒幹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啊！」她說完又沉思半晌，凝眉道：「讓我好自為之？這是何意？」

待子卿回了蘭台，那情形更是讓她瞠目結舌，原本寬敞正廳，竟讓百十來抬的紅漆木箱子塞得滿滿當當！

這樣的情形她是見過的，心中納悶，誰家姑娘的的嫁妝，這般急不可耐的塞進蘭台！子卿不禁揣測這韓家也忒有點兒上趕著要嫁姑娘了，她心中納悶兒，這韓家也是累世豪門，韓六姑娘又極受寵愛，怎麼這嫁妝辦的有點兒——有點兒——粗糙啊！

子卿正在廳中審視著來歷不明的嫁妝時，有侍從上前回稟道：「這是陸娘子的父親，陸學政陸大人送來的！」

子卿差點被這話驚掉了下巴，李陵笑看子卿道：「岳父、岳母，真是太客氣了！」他說完又向侍從吩咐道：「將娘子的嫁妝，搬進芙蓉園！」

「嫁妝！」子卿美目圓睜，這竟是舅舅家給她置辦的嫁妝！

李陵輕捏子卿的鼻子笑道：「九月初六，可是王妃的冊封禮！雖時間倉促，可三書六禮，一樣也沒少！如今嫁妝也有了，禮數算是周全了！」

子卿有些雲里霧裡，好一陣才品出其中玄機！難怪，今日皇後娘娘會沒緣由的將她召入宮中罰跪！難怪李陵前一陣會興奮給她看研磨成粉的硃砂！難怪最近他總是神神秘秘的！子卿愣愣的問道：「那硃砂是用來浸染婚書的！」

「治失眠的！」

「——」

「——」

時光悠悠，未過幾日，九月初六便在子卿的希冀中，邁著輕盈的步子，緩緩而來！

十六的抬華麗轎攆，在御街緩緩前行，街邊圍觀冊封禮人群中，不時有人驚嘆：這位出身微末的衡王妃，可真是交了天大的好運，才有幸遇到衡王殿下，又從一小小妾室，被冊封為正妃，實在是個幸運的女子啊！

禮樂聲中更有人感嘆：衡王殿下為了立她為正妃，連太子之位都請辭！子卿偶爾也聽過這樣的謠傳！她認為這樣傳下去，她非得讓人傳說成，狐媚惑主的妖孽不可！不過本朝，由妾冊封為王妃的，她確為第一人！

轎攆行至太和門緩緩停下！她著華服禕衣，頭戴冠冕一步步走向立在宮門口的俊雅郎君！

人人都說衡王殿下丰神俊朗，今日華服玉冠，更是好看的過分！她伸出修長好看的手牽住向自己緩步而來的愛人，攜手如花美眷一同前行！

這是他的妻，是他少年時，就想摟在臂彎里的女子！初見，她是國公府的六姑娘，再見他是仁和書院的陸夫子，再後來，她成了陸家的姑娘，還要嫁做宋家婦！

他就那樣看著她一次次的變換著身份，靜靜的等待著她，一步一步走進自己為她編織的綿密情網！

看著那樣情深意切的二人，皇後娘娘心中千般不喜，萬般不願，終究是忍下不快，認了她這兒媳！倒是因太子殿下薨逝，許久未舒展眉頭陛下，這一日竟難得笑的歡欣！

紅日跌入迢迢星河，繁星開始璀璨！繁冗的冊封禮終於完成，陸子卿覺得沉重的頭冠都快把脖子壓斷了，她還得在女官內侍的指引下，穩穩噹噹端著王妃的架子，緩步進入芙蓉院！

子卿瞧瞧規規矩矩立在身邊的侍女青兒，低聲道：「幫我把頭冠取下！」

一側的女官，和顏悅色道：「王妃娘娘，這頭冠需蘅王殿下親自為您取下！」子卿心中腹誹：什麼破規矩，她怎未聽說，宮裡的女官在此，她不敢放肆，只得小聲問道：「他什麼時候來！」

女官回：「不知！」

子卿被那頭冠壓的耷拉下腦袋時，青兒都會小聲提醒一句：「娘娘，儀態！」她只得深吸一口氣，再一次挺直背脊，撐起冠子。李陵在她熱切的盼望中姍姍來遲，她耷拉的腦袋，迅速打起了精神！

她瞧著芝蘭玉樹般夫君向她走來，心中歡喜難掩！李陵眉眼含笑，修長白皙的手從袖中取出一個錦袋，放入女官捧著的托盤中，溫和有禮道：「辛苦各位姑姑了！」

為首的女官笑道：「謝殿下賞賜！」她身後的侍女宮娥，紛紛向李陵謝恩！

李陵還之於微笑，轉身為子卿卸下頭冠！女官，捧過托盤，接下頭冠！便領著內侍宮娥上前道喜：「祝殿下、娘娘福壽綿長，兒孫滿堂！」李陵笑意難掩，女官內侍行完禮，便退了出去。

有侍女上前，為他二人褪去華服玉冠，待房中侍女盡數退出！他隨意不羈的坐於床榻之上，烏髮如墨隨意的垂落在勝雪的交領長衫上！子卿疲憊的坐於床沿上捏著肩，李陵挪過身子，為她輕輕揉捏雙肩，她不經意間笑容溢滿雙頰：「謝謝！」她語調柔和溫雅，藏不住的絲絲喜悅！

李陵：「你我已是夫妻，何必這樣客氣！」

子卿笑道：「夫妻也該相敬如賓才是！」

李陵淡笑：「相敬如賓固然是好，可孤更想成為你此身的依靠！」

子卿笑道：「既嫁與殿下為妻，自然是要以殿下為依靠！」

李陵拉過她的手，將她攬入懷中，以手輕撫她柔軟的秀髮，輕聲低語道：「希望餘生！娘子心中所念、所想唯有孤一人！」

子卿心中憤慨：自私自利的傢伙，總是提這樣無理的要求！為何不先要求一下自己，而後再來要求她！

不過回頭一想，誰讓她的過去，讓人挖掘的清清楚楚！自己對他的過去，倒是一無所知！嗯！也不完全算是一無所知，她從侍女口中套出的話便是，殿下素來性子清冷，愛慕殿下的貴女甚多，可與他有牽扯者，除了前一陣熱熱鬧鬧的出現過的雅言、韓六二位姑娘，真沒什麼可以拿出來說事兒的！再者她也沒有李陵那樣病嬌的性子，矯情不起來，喜歡就是喜歡，不會故作姿態！

子卿心中雖有些不情願，還得委委屈屈道：「妾願餘生與殿下互敬互愛，相攜到老！」

李陵含笑低頭輕捏她的下巴，輕啟薄唇，言語溫柔道：「娘子可還趁願！」子卿羞怯的垂下眉眼，輕輕點頭！她不時偷瞧一眼，將她攬在臂彎里的夫君，他依舊如從前一般風華絕代！明明再熟悉不過彼此，可只悄悄一眼又讓她臉紅心跳！

從他懷中掙扎著起身，為掩飾尷尬，側身躺下道：「今日身體睏乏，早些休息吧！明日還得進宮——！」子卿一想起明日得入宮拜見帝后，作為婆婆的中宮娘娘，說不定又要私下訓誡她這兒媳，萬一她的「惡婆婆」一見她這兒媳心裡又堵得慌，再讓她在紫宸殿外，跪上兩個時辰！這兩條腿非廢了不可！

正當子卿情緒低落時，李陵攬住她的纖腰在她耳邊低語：「娘子答應，要與孤兒女雙全，怎可如此懶惰？」她第一次聽人將男女之事，說的如此清新脫俗，又義正嚴辭！

此時月上中天，正是良宵美景，室內紅燭搖曳，帳幔重重、影影綽綽，隱約可見滿室旖旎，私語綿綿！天邊涼月漸漸西沉，幾顆清冷的星子稀稀疏疏散落天邊，方才沉寂！

次日清晨，李陵攜子卿入宮向帝后奉茶謝恩！待面上的儀式過後，二人又一同前往紫宸殿！今日，中宮娘娘這一關比子卿想象中要好過的多！

待回蘭台已至巳時，陸陸續續有各府女眷登門道賀！這一日，在忙忙碌碌中度過，筵席間氣氛融洽，賓主盡歡！

待第三日清晨，子卿本以為可以安安心心睡個懶覺，哪知李陵早已安排了好了行程！

子卿懶洋洋的挨在李陵肩頭，隨著車馬晃動昏昏欲睡！

迷糊中，她腦子忽然靈光乍現！李陵如此安排，莫非是將今日當作了歸寧的日子！她想起嫂嫂前幾日來府中探望，說起前一陣，李陵陸續送往陸家的聘書、禮書、婚書、以及各式聘禮時，把整個陸家都弄的懵懵懂懂！聘娶新婦的流程一樣不落，都給挨挨擠擠的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