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需要我教你？
周末兩天，淼淼的運動後遺症發作，全身酸痛，有氣無力。
媽媽帶她去泡溫泉，做spa，去按摩店按摩，一番折騰總算有些效果。
周一返校，淼淼沒有和顧郁說一句話，她心裡憋著氣，得做點什麼才行。
課間操，學生涌到操場，馮悅小組要打掃教室，淼淼獨自隨著人群往前走，耳邊是數年不變慷慨激昂的運動員進行曲，她抬手擋在額頭，遮住刺眼的陽光，無意間看見前方獨行的顧郁。
他悠哉游哉，背影都是大寫的「拽」。
淼淼眯著眼睛，惡向膽邊生，往後退一步助跑，直往顧郁衝去，順勢抬腳就要踹他。..
顧郁似有預感，敏銳回首。
一霎那，時間彷彿凝固。
在距離他腳邊不足十厘米的地方，少女維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
像是探出的腳來不及收回只能尷尬地岔開擺在地上，腰一彎手一放就是弓步壓腿。
「……幹什麼?」
「嗯……熱身運動……哈哈……」
淼淼象徵性壓兩下腿，心裡直接一個旋轉飛天尖叫，救大命了！！為什麼腦袋一抽大庭廣眾做弓步壓腿啊啊啊！剛才直接踹啊上腳踹啊！洛淼淼你在怕什麼啊啊啊！
「同學，去那邊排隊吧，別裝了，大家都看著的。」顧郁嗤笑，不留情面戳穿淼淼。
淼淼僵住，從脖子根到耳尖紅了個通透。
啊啊啊啊啊啊殺敵零自損一千八啊啊啊！
*
淼淼沒有放棄，依然伺機報復。
顧郁去接水，淼淼拿著自己的杯子跟在他後面，等他接了杯冷水——該男子在學校只喝冷水。淼淼狀似無意地從他身邊經過，然後巧妙地撞了下顧郁的手。
水杯順勢微微傾斜，冰涼的水沿著顧郁骨節分明的手淌落。
淼淼眨了眨那雙水潤無辜的大眼睛，語氣是無法挑剔的真誠，「哎呀，抱歉啊，路太窄了。」
顧郁眉峰壓了壓，扯了扯嘴角，「沒事。」
待淼淼回自己的座位時，顧郁的椅子直接拉到後面抵著後排的書桌，他的長腿無處安放，擱在自己桌子的橫杠上，整個人閑散地靠著椅子，抱臂，等淼淼捧著水杯立在一旁，他才慢吞吞撩起眼皮，露出友善的笑容。
后桌的人趴著睡覺，淼淼不方便叫他挪動位置，但現在真不想開口求顧郁。
令淼淼感到意外的是，顧郁爽快地收了腳，身前空出足夠容納淼淼經過的間隙。
搞什麼，怎麼這麼自覺，還不如懟她兩句。
淼淼盯著他挑釁的表情，聰明的腦瓜子已經預料到顧大牛趁她放鬆警惕的時候，絆她一腳，或者直接錘她一拳。
呵，男人。
淼淼看穿顧郁的幼稚把戲，她扭緊杯蓋，把水杯放在桌面，然後抬手按了按顧郁的肩膀，囑咐道：「別動，你動了就是小狗。「
先禮後兵，要是待會兒顧郁依然給她下絆子，淼淼決定以雷霆擊碎黑暗，鋼鐵拳痛擊同桌牛頭。
顧郁：「……」
*
眾所周知，花花姐將批改古詩文作業的任務全權交給課代表。
為了公平，兩個課代表負責批改的學生名單由花花姐指定。
淼淼所在的一整列學生的作業都由另一位課代表批改，包括淼淼自己的作業。
上周幫顧郁代寫了一次家庭作業，淼淼膽戰心驚交上去，如果不是今天花花姐忽然把顧郁叫到辦公室，淼淼差點以為自己矇混過關了。
辦公桌面的茶水繚繞著霧氣，茶水寡淡顯然換過許多次水，二十八九的女老師端起喝了口，「砰」地放下，屈指敲敲攤開的作業本。
「一個人可以寫出兩種字體?說吧，誰幫你抄的作業。」
即使少女故意修飾筆鋒，也寫不出顧郁筆尖帶刺的感覺。
顧郁站著沒個正形，懶懶散散不像樣，他無所謂道：「校外的人。」
花花姐碩士剛畢業，帶第一屆學生狀況層出不窮，焦頭爛額，又不得不保持樂觀。
她從未想過問題會出現在自己信任的人身上。
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她驀然拔高聲音，拍拍桌子，「已經有同學舉報了，你還想撒謊？」
舉報。
收上去的作業，由課代表批改後下發，能同時接觸到顧郁和淼淼兩個人的作業字跡，並且有閑心向老師舉報的人是誰，呼之欲出。
不加修飾的碎發下，少年的眉眼陰翳，他只淡笑，「是課代表。」
「課代表薛舟，」顧郁補充，「他幫我抄的。」
淼淼被叫到辦公室的時候，心都提到嗓子眼，她的手不安地攪在一起，局促地站在花花姐面前。
當她看見顧郁的作業本時，臉都白了。
「你幫顧郁抄作業？」
花花姐壓抑著情緒，目光直直地注視著淼淼。
淼淼捏著自己的指骨，抬眼瞄了下顧郁。
他表情平淡，薄唇微抿，對於淼淼的求助沒有任何反應。
完了，顧郁這牛崽子不會出賣她吧。
花花姐顯然已經確定是她，才叫她來對質，淼淼想著自己的行為讓照顧自己的老師失望，眼眶一熱，她羞愧低下頭，低低地嗯了聲。
花花姐頓了頓，深深嘆氣。
「淼淼，被同學脅迫不能妥協，應該及時告訴老師，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不是及時發現，難道你要幫他抄一個學期的作業？」
「……啊？」淼淼疑惑。
花花姐轉而面向顧郁，嚴肅道：「念你是初犯，平時課上表現尚可，這次的事情我不計較，但是你必須要向淼淼道歉。你大男生欺負小姑娘，也好意思，這種事我如果報上去，你就是霸凌同學，欺瞞師長，要在你頭上記處分的！」
淼淼似乎明白什麼，她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
「抱歉，洛淼淼同學。」顧郁態度誠懇。
花花姐把顧郁的作業本扔到他面前，「回去吧，待會兒跟勞動委員說一聲，今天安排你去打掃公共衛生區域，分該扣還得扣，作業該補還得補，以後別再犯了。」
*
和顧郁從辦公室出來，淼淼見他沉著臉，猶豫后貼近他的身邊，坦率道：「你還蠻夠義氣的，我跟你一起打掃衛生唄。」
「不用。」他拒絕得很乾脆。
高一高二每個班都分有公共衛生區域，顧名思義，公共衛生區域就是除了教室之外的公共區域，包括樓梯、操場、花壇、廁所等。
淼淼班上負責操場東側跑道以外的部分，距離教室有好一段距離，所謂打掃就是拿小夾子把垃圾和落葉撿了。
哎。
淼淼的心情不太好，嘀咕著：「我還是第一次因為抄作業被叫去辦公室……真奇怪，都過了一個星期，怎麼忽然就被發現了呢。」
顧郁垂眼，注視緩緩走在他身旁的少女，毛茸茸的髮絲被銀色的小發卡別在耳後，頭頂那撮呆毛堅強屹立，紅潤的嘴唇不悅地扁著，唇角下拉，連頭髮絲都是鬱悶的形狀。
「淼淼，「顧郁停下腳步，嗓音柔軟。
淼淼看向他，鼻腔里發出含含糊糊地混音，算是應他。
顧郁咧嘴笑了，眼睛卻很冷，「我去抓住打小報告的人，好好教訓他一頓，怎麼樣？」
淼淼微微一驚，尾音顫了顫，「教訓……」
她用手在肚子上左右比劃兩下，「是……是這樣教訓嗎？」
「什麼意思?」
「就……噶腰子……」
聞言，顧郁愣了下，隨即悶聲笑起來，笑得胸腔震動。
淼淼握緊拳頭，「喂！不許笑，我……我認真的，你別太衝動了，衝動是魔鬼……」
淼淼顧不上自己生不生氣，趁著下課的間隙蹭到他這邊講道理，念清心咒一樣，從在學校打架被監控錄下證據確鑿到進局子影響直系三代另外還要支付高昂醫藥費，條理清晰，很是唬人。
逼得顧郁不得不發誓保證不會噶同學腰子才罷休。
最後淼淼同學滿足地從書包小零食里翻找一通，準備給顧郁一點獎勵。
她一隻手拿一個棒棒糖，荔枝味和水蜜桃味，她都喜歡。
瓷白的手指捏著細小糖棍，秀氣的眉蹙著，衡量好一會兒。
顧郁撐著下巴，欣賞小同桌無法割愛又故作大方的表情。
「水蜜桃味吧，」他盯著淼淼嬰兒肥粉嫩的臉頰，軟軟的一掐似乎就能出水，啞聲道：「我喜歡水蜜桃。」
*
顧郁不衝動，他素來與人為善，性格軟萌平和，是標準的好學生、好同學。
即使同學因為一些誤會而做出讓他感到不悅的事情，他寬容的胸懷依然毫無芥蒂。
所以下午體育課解散后，顧郁轉著手裡的籃球，慢悠悠尋找語文課代表薛舟，表示想和他成為好朋友。
他繞過半個花壇，終於縮著發現身子躲在灌木叢后的薛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嘖，找到了。」
籃球場地八個籃筐，顧郁獨佔一個。
濃郁的水蜜桃香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他單手插兜，輕易接住彈開的籃球，「這樣練習沒效果啊，專心點，課代表。」
顧郁隨手一拋，籃球穿過球筐，滾到角落，薛舟攥緊拳頭，狠狠瞪著他，眼裡充滿掩藏不住的懼意。
「別敷衍，我可沒什麼耐心。」
少年燦然笑著，任誰看著都覺得友善的表情，在薛舟眼裡卻無比可怕。
行為敗壞，內心陰暗，和他多當一天同桌，都是對淼淼的折磨，他怎麼配吃淼淼給的糖，怎麼配和淼淼調笑。
顧郁悠閑地站在樹蔭下，黑沉的眼睛微眯，聲音不高不低。
「去撿，撿球還用我教你？」
「沒吃飯？手抬起來。」
「來只烏龜都比你反應快，薛同學難道還比烏龜晚幾個輩分？」
「你才開始用你的眼睛么，看不見筐在哪兒？」
「……」
薛舟忍無可忍，大吼一聲，球往顧郁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