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番外,顧言書之行
八月初十,凌晨丑時,鍾龍寺。
一個白衣身影背著行囊,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在山間的石梯上。
石梯直通山頂,高拔又陡峭,顧言書一身寒露,衣腳已經被露水打濕。
山中氣溫低寒,顧言書卻硬是沒吐出一口寒氣,只默默的在這石梯間攀爬著。
也不知他爬了多久,直到山頂那座小木屋出現在眼前,他才抬眸望了一眼,隨即又低頭,繼續往上走。
小木屋裡燒著火,那火把外面也照得有絲透亮,古元方丈提著一盞火水燈,像是困極般眯著老眸等在屋前。
山勢明明險峻,但古元方丈卻渾不在意,一邊等還一邊不停的點著腦袋。
直到顧言書上前恭下一禮,喚了聲:「見過方丈。」
古元方丈這才夢如初醒,老眸睜了一條縫,看著眼前身桿挺得筆直的少年,突然感嘆:「果真年輕有為,非我等將枯死之人能比啊。」
這話有恭維的成分,顧言書沒有理會,垂眸,從懷裡拿出當初古元方丈給的銅符:「我來,是希望方丈能給我一個新的銅符。」
古元方丈垂眸,便見他手中的銅符中間已經穿了個洞,仔細看,那開口的邊沿還沾了絲絲血跡。
想來是顧言書為了趕路,未來得及清洗。
顧言書說完,又將銅符放進懷裡:「自然,這枚舊的我不會還給方丈。」
古元方丈沒說什麼,轉身將他領進了小木屋,他拿了一條小木柴扒拉著煮水的小火堆:「四年前科考在即,裴夫人前來鍾龍寺,希望貧僧能為顧二公子卜上一卦,貧僧總想為有緣人卜卦,卻似乎總是在錯過有緣人。」
「有緣無緣,多在人為。」顧言書淡淡吐了一句。
「呵呵。」古元方丈笑了:「武宣王妃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二公子與娘娘在性情上倒十分相像。」
說著,他給顧言書遞了杯茶。
顧言書也不推託,接過來時開口道:「古元方丈既在門口等在下,想必是知道在下這個時候會來。」
古元方丈擅長占卜,他確實佔得顧言書今日會來,只是他不明白:「在此之前,貧僧想問一問,二公子是如何知曉貧僧一定會等你,又如何知曉貧僧今日會在鍾龍寺山頂。」
顧言書聞言,輕勾唇角:「在下不知。」
「嗯?」
見古元方丈不明,顧言書唇角又上揚幾分:「在下不知,方丈知。」
古元方丈一怔,這才恍然大悟。
顧言書不知道他會回鍾龍寺,也不知道他會在這裡等他,而是他占卜得顧言書會來,所以才在這裡等他。
也就是說,他受顧言書所做之事的影響,選擇了在這裡等他,而顧言書這次來,根本不在乎他究竟在不在鍾龍寺。
即便不在,顧言書也可以下次再來。
「……」古元方丈一時語噎。
愣了良久,突然「哈哈」一笑:「貧僧還真是,庸人自擾,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過是見一面的問題罷了,談何聰明不聰明。」
古元方丈卻是微搖搖頭,這才從佛袖中拿出一枚銅符,放到顧言書身旁。
顧言書拿起銅符揣進懷裡:「當日古元方丈贈與長姐銅符,可是卜到在下有朝一日會有殺身之禍?」
古元方丈喝了口茶:「這銅符當日是娘娘為二公子求的,並非是貧僧的功勞,想來,有些事冥冥之中便是註定,只是,你一介文人,將東昭攪得這般滿城風雨,貧僧怕你會再陷險境。」
「在下已手下留情。」顧言書拿了銅符,便不願再多逗留,起身便要下山。
古元方丈沒有阻止,只開口道:「今日安寧郡主生辰,二公子可在鍾龍寺留宿一晚,月夜趕路,只怕途生枝節。」
「多謝。」顧言書謝過,出去時還不忘替他把門帶上。
古元方丈眯著老眸,端起茶杯小酌一口,舒服的嘆了一聲后,才吐出兩個字:「可怕。」
古元方丈雲遊四方,小事不知道,大事還是通曉的。
漠北跟大寧打得火熱朝天之時,顧言書悄無聲息的就去了東昭。
原本東昭內亂,孤千秋將該收拾的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眼看著就要開啟自己的王朝,卻沒想到被他處死的幾位皇兄中的其中一位,莫名的又復活了。
不僅復活了,還帶著人馬潛進皇城,處處煽風點火,製造禍端。
使得東昭百姓人心遑忡,偏偏孤千秋找不到幕後黑手,被這個皇兄玩得團團轉,兵馬涌動,朝局朝臣不定,奸佞之臣再現,至此,東昭再次陷入內亂。
而且這次內亂還造成百姓對孤千秋的不信任,於是便出現了許多孤千秋不宜為帝的言論。
主導這次東昭內亂的,正是顧言書。
顧言書在這整個事件中完全沒有出現過,一字一句都是叫人代為傳令,或乞丐或小孩子,又或是不起眼的民間小農女。
而被孤千秋處死的那位皇兄,的確是孤千秋的皇兄,前面幾位被孤千秋解決的時候,顧言書找不到救他們的時機。
而這一位,就剛好被顧言書用巧計救下。
死而復生,自然是帶著極大的仇恨的,即便被顧言書利用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把孤千秋拉下台,顧言書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顧言書確實想對付孤千秋,當年孤千秋將顧蘇落掠至東昭,軟禁數月,又害她差點失憶,樁樁件件他都記在心裡。
國家事大,所有東西都牽扯著利益,所有人都把這件事歸於平常,但若是個人,便與國家無關。
當時與定遠侯一同營救顧蘇落,給顧蘇落規劃線路時,他便起了決心,定要將東昭鬧個雞犬不寧。
待虎落平陽,他也要讓孤千秋嘗嘗被人囚禁的滋味。
所以他之後才會一直翻閱收集東昭的地圖,為的就是替長姐出口惡氣。
只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當大寧攻打漠北,向東昭借道時,孤千秋竟沒有太多的猶豫。
對孤千秋改觀不至於,但卻也讓他失了再繼續下去的興緻。
東昭如今被他搞得如一攤渾水,想要再恢復之前的輝煌,少說也需要十餘二十年,再者孤千秋的皇兄他也沒打算舉發,如此孤千秋也還要頭疼一陣子。
顧言書不是什麼顧左右而言他之人,既沒了興緻,他便收拾包袱走人。
只是沒想到,孤千秋的皇兄聯繫不到他,在憤怒與仇恨的加持下,竟反過來派人追殺顧言書。
好在顧言書未曾透露過自己的任何信息,只是孤千秋的皇兄也不是吃素的。
從東昭至大寧的邊界路上,到底是被孤千秋的皇兄殺了過來,一支箭矢直穿心口,顧言書一個文人哪裡受得住,直接被震暈過去。
碰巧落入崖坡,而坡的那邊,堪堪過了大寧地界。
顧言書被大寧巡邏的士兵救起時,身體並無大礙,箭矢入心,而心口剛好被銅符所擋,這奪命的一箭,竟只讓他受了點輕傷。
過來換銅符,是不想以後顧蘇落或顧言澈看到有所疑惑,他難以解釋,同時也不想讓他們擔心。
鍾龍寺的寮房內,顧言書拿著磨玉的工具,仔細的磨著手裡,那從東昭玉璽上掰下來的玉身。
玉如白雪,符紋騰龍。
因為從玉璽上是拿工具掰下來的,所以斷口處的缺口有些鋒利,顧言書不想破壞了玉身,正拿著磨石的工具,一點一點的在打磨。
當初顧言書的意思,是孤千秋沒了玉璽,朝局更將不穩。
所以他讓孤千秋的皇兄,按他的計劃把玉璽盜出來。
拿到玉璽后他覺得這玉不錯,那時他就起了把玉身敲回去送給圓圓當玩具的念頭。
從東昭到大寧京城日日趕路,他一個文人體力又沒有習武之人那麼好,一路上都沒什麼時間打磨。
宴會是辰時入賓,顧言書看了看月夜,微微勾唇,待打磨好這塊玉符,時間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