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修仙世界也要學習6
……
人販子嗎?
她雖然一時落魄了,但也不是隨便誰給個饅頭就能帶走的好吧?
白梨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循聲抬頭看去。
站在遮雨棚外的男子身條修長,肩寬背闊,一襲寬大的白衫在風中飄飄搖搖,憑藏青色的腰帶一封,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來。
他手執一柄竹傘,大而寬闊,將陰雨天氣本就昏暗的陽光擋了個嚴實。
逆著光,白梨看不清男子的神色。但從那雙踏雨而來卻不染纖塵的白靴上判斷,此人必定也非凡人。
「如何,考慮好了嗎?」男子笑著又問了一句。
雨停了,他收了竹傘,漫天陽光便自其身後溢散而來。阿波羅。
白梨心中一動,緩緩點了點頭。
這座繁華的江南小鎮三面環山,一面環水。男子現在的居處,便在其中的某處山頂上。
他自稱是玄意宗中人,小門小派,宗門就設在附近的山中。為防有外人誤闖,所以用術法設了禁制,尋常人難以探尋。
今日他下山採買,恰遇見白梨落魄地蹲在牆角,抱膝而坐,身前擺個破碗,好不可憐。於是便善心大發,決意將人帶回宗門。
她看上去有那麼凄慘嗎?聽完男子的敘述,白梨表示懷疑。
她繼而追問男子姓名。
此時兩人已出了城,男子停下腳步,從懷中取出一個圓盒狀鎏金法器,左右環顧,似在分辨著方向。
「我姓葉,單名一個琛字。」他一邊望著遠處山川,一邊答道,「這些並不重要,待你到山上拜了師,稱我一聲師兄便是。」
說著,葉琛停下了動作,他手中的鎏金法器自正中凹陷處閃著亮光,應當是尋到了方向。
「跟上我,小心不要走錯。」
白梨乖乖跟上。
沒走幾步,葉琛忽又開口:「雨後泥濘,山路難行,有何困難盡可同我說,無需扭捏。」
他一挑眉:「不若我抱著你走吧?」
抱著走?
白梨盯他一眼,很是懷疑葉琛想占自己便宜。偏偏葉琛這張臉長得頗具迷惑性,讓白梨一時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好是壞。
若她反應過激,豈不顯得自作多情?
於是白梨用「男女授受不親」的說辭糊弄過去,轉而問他為何不御氣而行。
雖然她自己不會,但這並不妨礙她默認修仙之人都掌握了這項基本入門功法。
「之前說過,因為山中設下了禁制。」葉琛言簡意賅,被拒絕後也不多說什麼,只繼續往更高處走。
不得不說,葉琛的提議還是很具有前瞻性的。
這個世界的白梨雖是修行之人,但不知為何,體格十分孱弱。先前在青雲宗時,沒許多路要走,之後跟著殷芊芊一路飄飛,自然也累不到哪兒去。
然而這次,先是步行二十里才出了城鎮,沒歇多久又要爬山,一番折騰下,白梨的體力已然到了極限。
不但四肢無力,頭也一陣陣的暈眩。
白梨不是個喜歡求人的性子,遇到事情每每自己硬挨過去,況且方才她剛拒絕了葉琛,此時就更不可能開口求助了。
於是,在沿著某處陡坡向上攀時,她忽地泄力,沒有踩住腳下潮濕的土地,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滑。
完了,她命休矣。
眼看著就要以頭搶地,肩上忽地一緊,緊接著整個身體就被提溜了起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出手救她。
白梨有種「做了錯事被抓包」的心虛感,低垂著頭不敢和葉琛對視。
「怎麼倔強成這樣。」葉琛嘆氣。
他把白梨拉上了陡坡,再仔細一瞧,便發現她的情況遠比一時腳滑要嚴重的多。
腿軟腳軟暫且不論,只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大顆汗珠和慘白如骷髏的面色就足以顯示出白梨身體狀況的糟糕。
可她卻還在強撐著,偽裝出一副沒事人般的狀態。
原還抱著調侃心態的葉琛瞬間冷了神色。
「難受成這樣還不說,是要讓別人對你的身體負責嗎?」
他語氣嚴厲,讓白梨想起高中時總愛教訓自己的那位物理老師。那會兒她叛逆厭學,總想著早早輟了學去打工。
現在想來,若是沒有那位老師,她或許就不會走上物理學的道路了。
嘖,最近是怎麼了,老是會想起從前的事。
頭……有些痛。
這廂白梨在胡思亂想,那廂葉琛已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有些燙,應該是著涼了。」
著涼了嗎,難怪腦子裡亂成一團。
白梨虛弱笑笑:「抱歉,我以為撐得住的。」
便是在這種時候也不願意給人添麻煩。葉琛再多責備的話也不好說出來……方才,他是不是有些太凶了?
將白梨鬢邊的碎發理至耳後,葉琛沒再說話,直接把人背到了身上。
「難受就睡一會兒吧。」
他加快了腳步,帶著些焦急往山頂上趕。
「抱歉,麻煩您了。」
生病,真是麻煩啊。白梨暈暈乎乎地想,明明剛才還勉強能理智思考,現在就變成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態,思維飄忽不定、跳躍個不停。
腦袋有些發燙,很快,那灼熱的溫度就蔓延至全身,讓白梨覺得渾身都酸弱無力。
免疫系統在工作了啊……
好睏,想睡覺……
涼涼的,有石頭在背她……
烏龜先生……烏龜先生要到哪裡去呀?
麻煩您了,烏龜先生。
「麻、麻煩……您了……」白梨含混不清地囈語,「抱歉……麻煩……您……了……」
*
白梨再度恢復神智時,人已經躺在了榻上。
她掙扎著支起上半身,榻邊守著的老頭被這動靜一驚,自假寐中睜眼看過來。
白梨下意識以為那是青雲老道,張口喊了句「師父」。
老頭卻把眼一瞪:「亂喊什麼?老夫還沒打算收你為徒呢。」
得了不輕不重的一句斥,白梨才終於把眼前人看清。也是個白鬍子老爺爺,但長得卻比青雲老道黝黑的多,一身白袍滾滿了灰塵,若非她瞧得仔細,定會以為那衣衫本來就是灰黑色的。
白梨回憶著殷芊芊見青雲老道時的動作拱手行禮:「這位前輩,給您添麻煩了。」
老頭捋了把鬍子,滿意點頭:「不錯,倒還識些禮數。」
進而念叨開來:「怪哉、怪哉,你這女娃娃,築基之體居然還會染上風寒。若非被我徒兒撿到,你豈不是要病倒在那凡塵街巷中了?」
聽起來,他應當是葉琛的師父。
老頭說著便在白梨腕上摸了一把,摸完后兩條粗黑的眉毛直愣愣上挑,大為驚訝:「身體太弱,資質太差,以這種基礎修行……老夫現在倒好奇,你是如何築了基的。」
白梨搖頭:「說實在話,這件事我也想不明白。」
「也罷,也罷。」老頭又捋了把鬍子,「既來了我山門,就好生養著吧。」
白梨沉默點頭,內心暗自琢磨。
——她好像發現了一條尚不具有普遍性的規律:這個修仙世界的人,都好喜歡把嘆詞連用上兩遍。
她苦中作樂地想,這難道就是成為高手的秘訣嗎?
忽然「吱呀」一聲門響,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溫和清亮的音色:「小師妹已經醒了嗎?」
老頭又把眼睛一瞪:「亂喊什麼?老夫還沒打算收她為徒呢。」
白梨探頭看過去,見到是葉琛端了一碗葯來。
「既然醒了,就把葯喝了吧。你身子骨弱,該多養養才是。」
白梨接過瓷碗,低頭一看,碗里是黃褐色的看上去就很苦的葯汁。葯汁是放涼了才端過來的,現在的溫度剛好最適宜入口。
她想也沒想,昂起脖子就把一整碗葯汁盡數喝了下去。
苦。
彷彿是要在口腔中炸裂開來的苦。
白梨的臉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瞬,幾秒后,她重新恢復了對面部肌肉的控制權,竭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不那麼痛苦。
隨意擦了擦嘴角的葯汁,白梨把碗遞了出去:「謝謝。」
此時此刻,床邊那位黝黑的老頭——現在可以確認,他的確是葉琛的師父——正因葉琛無視自己的話而吹鬍子瞪眼,一邊拿小棍敲他,一邊罵罵咧咧嚷嚷著「孽徒」。
見白梨不聲不響地灌下一整碗葯汁,老頭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少有的震驚了。
那碗看上去就散發著濃濃的、不祥的苦味的葯,就算是他自己來喝,也要猶豫上半天的。
結果這小丫頭卻……
葉琛上前接過碗:「不苦嗎?」
白梨點頭:「苦的。」
她是著涼,又不是喪失味覺,自然是能感受到苦味的。
她感受的到,但絕不會主動去說。
就像收到不喜歡的禮物也不能表示嫌棄一樣,不要對別人的好意流露出負面情緒,這是最基本的社交禮儀。
許是染上的風寒還未徹底褪去,白梨喝完葯,又覺得有些困頓了。眼皮剛要落下的那一刻,額頭卻被人點了點,指尖冰涼。
是葉琛。
「如果感到苦的話,是可以撒嬌的。」
撒嬌?撒嬌可不是她這樣的人所能具有的特權啊。
白梨眨了眨眼睛,還是順著葉琛的話追問:「撒嬌的話,會怎樣?」..
葉琛笑了:「撒嬌的話,我就去山下給你買蜜餞吃。」
老頭上去抽了他一棍子:「孽徒孽徒,有那些心思凈想著怎麼哄小姑娘了。」
葉琛平白挨了一下,卻也不惱,仍然笑著說:「當然,也會記得給師父買酒。」
老頭嗆到似的連咳了好幾聲,他嫌棄地揮著手,像趕蒼蠅一樣把葉琛趕走了。
然後,他轉向白梨,換了副嚴肅的口吻:「能吃苦也好,我山門內缺的便是能吃苦的人……小丫頭,若你不嫌棄,便隨葉琛那臭小子一道,也喊我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