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表妹汀娘
突然,她聽到他爹悄悄溜出門的動靜。
她一驚,連忙放碗追出去:「去哪裡?又去亂吃酒!你下午的班兒,叫管事知道了罵你!你幾輩子的老臉就沒有了!」
她爹早跑得沒了影子,巷子里的亂葉,被他的腳步帶得漫天飛揚。
「穿了襖兒沒有?仔細著涼病了——!」
他爹似乎穿一身新綢衣兒,還是柳如海送料子時一起送的新成衣,衣裳雖體面還是薄了些。他要凍著的。
她氣得跺腳,無奈一瞧鄰居對門還是上鎖。柳書生還沒回來。
她剛關上門,就聽到了叩門聲:「表姐——」
她二舅舅的女兒汀娘來了。
二舅舅家,就是想把兒子小天過繼給她爹娘,又想賣女兒汀娘進侯府做丫頭的那一位。
++
汀娘忐忑不安地看著曹夕晚,她生長在街坊市井,半點不想被爹娘賣進侯府,但又無處可去。求了表姐找個工。簽短契做丫頭也行。
今日是來聽消息。
「快進來。」曹夕晚開門也不多說什麼。
她讓汀娘進屋裡坐,她到灶間匆匆寫了一張小紙圈兒,用錦衣衛暗號寫了【小心酒醋王宅中暗河】的密諜消息,隨在袖中。這才端茶回房。
她仔細打量了汀娘一身衣裳打扮,雖然不是新裁的,但亦潔凈體面。
她笑著點頭,拉了她在妝盒裡取了一支銀包銅的雙股雕花釵子,插在她髮髻上。
汀娘靦腆曲膝:「謝過姐姐。」
她拉著表妹,心裡盤算:「也罷,我換身衣裳,送你去。」
汀娘大喜,作禮不已。
她系了一件暗紅綾兒夾層綢披風,又把侯爺送的那件上等湖綠綢披風給了汀娘繫上,汀娘眉目雖然平常,但生得好潔凈肌膚,這嫩綠披風更把她秀色襯出,面如團玉,有股子暗香盈袖閨秀之美。
見這表妹看著極體面了,她這才鎖了門,一起往周大管事的新宅子去。
她爹不怕凍,她可不行。
++
新宅子地方不遠,就在五城兵馬司衙門附近,與南河錦衣衛百戶所隔著街。
艷紅山茶花一叢叢開在碧綠河邊,遠遠看到翠色松柏盈檐,鞭炮聲震,果然就是新宅子里在請堂戲。
一來,賀喬遷。
二來,周大管事的孫子出息了。
她和表妹說起,周誠有個孫子送到了別姓平民人家做兒子,寄籍讀書考了縣學。周家老大在錦衣衛也買了個八品校尉官職。雙喜臨門。
周誠夫妻都在府上招呼客人呢。
她進門,與相熟的街坊家奴們招呼。周家大兒媳婦范娘子就連忙拉她要去吃茶。她笑道:
「嫂子不用招呼我。我還不認得路?倒叫周大叔笑我了——這是我表妹。」
「好齊整的孩子。」范娘子笑,連忙就撥了頭釵子給見面禮。又悄悄問曹夕晚:「你去太太房裡的事?聽說已經定了?」
「定了。就是等空兒。」
「你月錢都下來了。過兩天帳房就支給你。」范娘子比了個數。
曹夕晚心中一定,是雙倍一等大丫頭的月錢。
太太要是願意光放雙倍月錢,不叫她進府,她樂得在家養著。
真是好太太。
她感動地想。
++
范娘子見她知道月錢落袋心裡踏實,便也笑了,特意和她說些閑話。
汀娘聽著,便知道,曹家和周大管事家做了幾年鄰居,彼此相處隨和。
她還有些不安,摸了摸這極上等的湖綢披風,方才連范娘子第一眼看到,都有了詫異羨慕之色。她便知道,這是表姐在給她做面子。
她心想,她不是過來周府做丫頭嗎?她原是求了表姐,幫她介紹一個包吃住的工。
++
「哪能是丫頭。」曹夕晚不禁失笑,汀娘可是她的親表妹,「讓你來這裡,是周家缺個陪著三太太說話的親戚家女兒。我爹是過世的大老爺那一房的。周家是老太太陪房。他們是親母子。我們兩家自然就親近。」
她輕聲說給表妹聽。曹家和周家,是親戚來往。怎麼倒叫表妹做丫頭。
那斷斷不可。
汀娘越發有些忐忑。
一路看新宅子,雪牆烏柱,花木濃郁,便是深秋了也能看到各色茶花盛開。曹夕晚倒滿意,她摸摸隨身帶著的密諜小紙捲兒,左右一看,飛魚服的錦衣衛客人雖然不少,沒看到方便的人。
又摸摸荷包里的銀票,想著她本來早有打算,想在這條街上為爹娘盤一個小院子幾間屋子,暫住一年也好。免得出事。
離柳小子遠遠的。
爹娘住在這裡,也能時常來這府上走動。互相有個照應。
突然,她聽了一耳朵。
「侯爺看中了細柳……」
「嚇,不會吧。這才新婚十幾天?」
她聽得愕然止步,宋成明與樓淑鸞也是真正的情份,在北京城就有的情份。侯爺哪裡會這樣給侯夫人沒臉?
細柳,這名字沒聽過。
難道是侯夫人陪房丫頭?
這可太沒意思了!她在寺院里住了在大半個月,本以為他們夫妻恩愛。
結果?
++
她撇嘴,瞪眼一看,一叢翠綠松牆后是兩個青衣小廝兒。
一看就是南康侯府的家奴小子。他們在角落裡吃果子瞎議論,她認得其中叫大雷的,他老娘是老太太房裡的人。
對了,他姨媽如今在侯夫人房裡做二等婆子。
她知道這大雷,比如她曹夕晚在外書房當差管小帳房,她就是侯爺的通房丫頭,這話兒這小子可沒少說過!
後來,是他在外面亂吃酒,她叫毛二狗幾個悄悄把他打臭了。他才學會閉嘴。
她正要上去叫這小子罵幾句,表妹汀娘扯扯她,使眼色。
廊上一抹青影如煙,來者像是誰?她定眼一看,大吃一驚,青衫小白臉大夫柳如海被周家僕人引著,背著診箱從后廊上過去了。
這小子,竟然鑽到這裡來了?曹夕晚的眼神冷下來。
他找死嗎?
看在他一身醫術,又是六公子保下來的人,她才沒動他。
他若是活得不耐煩了,她自然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