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太見召
李世善如今的身份是柳如海的田莊總管,他白天進城向東家報帳。院中還停著田莊驢車,載了半車田莊的菜疏雞鴨,半車誠福寺的藥材。
李管事晚上就暫時歇在柳如海的院中沒出城。
百福兒是柳如海在燕京城曾經指點過的弟子,在王老檔家中做眼線,這幾天早晚到柳家來替王太太買葯,小太監早早在灶間就殷勤地備了參片雞湯,如今盛出三碗高湯麵做夜宵。
柳如海選了幾樣藥材,讓百福兒裝盒,打算明日做禮物送到曹家。
他沉吟著:「那皇陵管木料的雷吏人,他平常往來的人查清了?」
「查了,和他常見面的倒沒有一個生病,另有一位。卻又不像。」
「誰?」
「監造皇陵的平南伯。這陣子身體不適,請了御醫診脈,說是有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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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越發地交遊廣闊,經王老檔推薦,他進出皆是權貴之第。
他在平南伯府妙手回春,一時間在京城權貴圈裡,名聲大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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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家的曹娘子,冷笑著,寫了密諜小紙條,悄悄插在窗邊。
消息是給好友碧影鬼蘇錦天,她料到姦細真正的目標是南康侯府。
平南伯只不過是個墊腳石。
不誅殺錦衣衛副都督宋成明,不殺了東宮外戚宋良娣的叔父宋成明,絕無人能刺殺當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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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必再操心?」
碧影鬼蘇錦天,留下一語后便化作青影,從她屋中消失離開。
她走到半開的窗邊,便看到窗外院牆餘下半叢初生臘梅,一幕明月。
蘇錦天的身手越發的出色了。
她胸口一痛,突然劇烈咳著,她握帕子掩嘴,一手連忙關上了寒風吹入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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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無人時,她蹲在灶邊煮葯,獨自憂心沉思,覺得這回的姦細隱藏極深。
恐怕不單單是進京城尋葯問病。
說不定,柳小子心機深沉,利用了九邊藩王。
灶中火苗跳躍,映紅她的鵝蛋臉龐,柳如海背著診箱的身影,在火中時隱時現,此人多半是不知名的地下教門信徒,專用些鬼鬼神神的事來欺騙權貴,引誘他們入教。
權貴上當,到時候京城百姓們也難以倖免,愚夫愚婦被捲走家財強逼入教。歷朝歷代,皆是如此。
這種教門裡的反賊,她見多了。怎麼能從她眼裡逃過?
但她又不在衙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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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思還未盡,叩門聲冬冬。
一大早,洪媽媽叩了門,見得院門半掩,便熟門熟路進了曹家。
「曹姐兒在——?」
她快手快腳地打掃,挑水,堆柴,雖然看到曹娘子見天兒傻獃獃地在灶前蹲著,洪媽媽也沉默不問。
曹夕晚聽得動靜,便起身,早早就量好了一升米,這是工錢。
秋天在街坊做零工,工錢半升米,冬天冷了,算一升米。
洪媽媽高興地打開隨身帶的米袋子,接了米,又小心問:「隔壁家的公子,今早遇上,問了我幾句。看著想雇我做個工。也不知成不成?我外鄉來的婦人,人生地不熟的。沒敢應。想請曹娘子幫著拿個主意。」
曹夕晚想,她連洪媽媽都不如,柳小子這姦細都能看出洪媽媽是個老實可靠的大姐。她呢?她和蘇錦天就是不能比了,如今連內宅里的差事都謀不到,是個在衙門、在內宅都吃空餉的廢人。
——然而,急得團團轉是沒有用的。侯夫人是個壞脾氣千金小姐。
她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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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打聽對門的柳公子?」曹夕晚聞弦歌知雅意,想了想,王太太雷娘子和柳如海到現在也沒有私會,暗樁子婢女判斷是二人沒有私情,妾有心未有膽,郎君倒是風光霽月,她便道:「他不亂來不佔女人便宜的。又是個大夫,手裡有錢,工錢會現結,絕不會短你的故意拖欠。」
洪媽媽一聽,眼中閃過喜色,又遲疑。
曹夕晚見她神色,便想了想:「這樣,你和霍大姐一起來。算一個時辰的工。他必要是要雇你每日做晚飯、打掃?」
「是,是這樣說的。他家裡沒人。冬天回來冷鍋冷灶。天天在外吃吃膩了。」
「……」
這小子亂花錢居然還能吃膩。她想,番子把他家抄了一回,沒發現礙眼的東西。他索性就雇僕婦了?
——可以趁機把霍大姐安插進去?她沉吟著。
他住在侯府後巷群房,錦衣衛安排暗樁子進他家,是例行公事。
「容易,你和霍大姐,一人打掃,一人做飯。工錢分了。要四升米,他會答應的。一人兩升。你老公就不會擔心。你也好說話。——只是,平常飯菜、熱水、灶爐上要更上心些。他也是個厲害人。」
洪媽媽如願打聽到了柳如海的底細,這位公子聽著為人不太計較,做得好就能看到眼裡。再者,不是要摸臉摸手否則工錢不給結算的混帳主人家。
洪媽媽和霍媽是街坊,一起來做工當然願意。便放了心,千恩萬謝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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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送了洪媽媽離開,為了養老的日子能平平順順,為了太太能召她當個差,她嘆了口氣,把窗台上佛像請到了炕桌上。
她開始每日都虔誠地對著佛像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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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裡。她在佛前神神叨叨的嘀咕聲,傳到柳如海耳中。
他在熱水桶子里泡腳,就納悶了。
她到底在幹什麼?
他如今都快找到門路進南康侯府了,她這裡還沒消息?果然是因為她那外號青夫人,所以被侯夫人嫉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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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也許是佛祖有靈,侯夫人樓淑鸞,終於召了她到正房。
連曹夕晚都不禁驚喜。
咦?她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侯夫人知道她能和老嬤嬤一比的忠心了?
她正在素雲房裡,像養老的老嬤嬤一樣盤暖坑,磕瓜子,說閑話。素雲聽得外面丫頭喚,是侯夫人打發了陳媽媽過來喚曹姐姐,素雲不禁吐舌笑著:
「這又何必?太太非等到這時候才召你。你在各房都走動遍了。單不去侯爺跟前。府里上下倒是可憐你,全都知道太太容不下你呢。你老實等著太太相召,她沒動靜,你想辦法逼著她,她如今又有什麼好處兒?」
她肅然:「斷不是如此。我是那樣愛折騰的小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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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雲忍笑,又聽到外面陳媽媽說是立等著曹娘子,卻被這院子里的婆子拉去廊屋吃茶,素雲詫異,以眼神示意曹夕晚:陳媽媽這樣的人,居然還容她慢慢吞吞?
曹夕晚悄指指內間,老姨奶奶在睡,陳媽媽再是太太跟前的厲害人,難道還敢明火執仗著殺進來拿她?
素雲笑個不停,啐她,說起她當初在外面書房,打理十幾二十個鋪子、莊子的事,當她沒聽到風聲?偏太太當她是個好拿捏的。
曹夕晚不接話兒,她知道自己抄佛經送給老太太的事,終於見著結果。老太太多半見她可憐兒,太太吃了老太太的話指不定怎麼記恨她呢。她忙著下坑,單腿跳著趿著繡鞋:「行了行了。記得我的話了?老姨奶奶若是身上不舒坦,儘管找我來幫你。」
「知道了。你還不快去,倒操心這些病啊葯啊的起來。」
素雲也匆匆放下針線,膝行到炕邊,拿鏡子讓她照了照,又用抿子替她抿好几絲亂髮,見得妥當整齊,推她出門,又嘲著,
「如今一去,就是太太跟前的紅人兒了。以往看不出來,果然是你爹的女兒。拿本醫書自己也能學成。連我們老太太說起曹爹子,都說他從小伶俐,就是太重情份。好可憐見的,誰敢去老太太跟前說你爹溜班兒?你還擔心什麼?」
她想想傻爹,嘆了口氣:「我不是久病成良醫么——」
「你好大的臉。你病了幾天?」
其實,入冬了,曹夕晚想,她是在侯府各房請安探望,怕有人得疫病。
柳小子確是個名醫,但醫鬼陳明就知道暗中傳疫病的方法。指不定柳小子心狠手辣在南康侯府下毒手。
她全家都在府里當差,她自然擔心。
比如那一天夜裡,柳家院子屋頂還有兩個姦細,三人怕不是想合圍殺她?
當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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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女大夫,知道了。從此叫你女扁鵲了。」素雲自不知道原因,隔窗還在嘲笑。
「……」
曹夕晚笑眯眯,善戰者無功,她才在各房一一拜訪探望,向太太小姐們問安。
對,就是這樣沒錯。
她絕不是威脅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