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傀儡」
感測數據研究室里的警報聲此起彼伏，尖銳的聲音幾乎震破林照月和鍾良的耳膜。
紅色的光忽閃忽滅，照在他們陰沉的臉上，帶著不祥的氣息。
「依舊沒有反應。」鍾良的臉色異常難看。
距離林照月給的一分鐘通牒，只剩下最後十幾秒鐘。在過去的幾十秒時間裡，鍾良已經對宋玄棠的意識進行了上千次的「呼喚」。
如果將人的意識比作大海，那麼宋玄棠就是那片海洋的主人，她的靈魂是孤獨的潛水者。
她潛入得太深太深，深到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程度。
鍾良所做的事情，就像在網路上進行數據爬蟲，利用現有的科技嘗試尋找出宋玄棠的所在之處。
他們外人只能跟隨她的軌跡，並且嘗試著將呼喚傳遞過去。
這種呼喚直接連接意識，現實中過去幾秒鐘，但是潛意識裡他們可以進行成百上千次的呼喚。
問題在於，這種連接極不穩定，這種呼喚耗損極大。
靈魂潛入得越深，這種爬蟲技術就越發不可控。
外人很難準確的捕捉到潛入者的位置，畢竟身體有極限，不管去向何方都會留下痕迹。
而靈魂……靈魂沒有質量，也不遵循物理法則。
每一個人的靈魂都是自由的，沒有任何禁錮，尤其是在潛意識海洋之中。
而潛意識海洋往往由數不盡的記憶組成，可能有他們自己的記憶，也有可能有別人的記憶。
那是一片比鬼蜮還要複雜，比驚悚世界還要無法理解的地方。
是不屬於人類的禁地。
這個回答似乎沒有出乎林照月的預料，她仍然在抓緊時間採集足夠多的數據。
解除了精神體對他們的幻覺后，那些數據變得越發清晰明了，隔離室里那兩份特性的活躍度，達到了一個令人觸目驚心的程度。
甚至有隱隱超出黑夜之鬼頻率的架勢。
這似乎正是紅月降臨的前兆。
而這一次，很有可能是人類第一次，完整捕捉到紅月降臨前兆的頻率。
對於以後的災難預警，這份數據有著至關重要的地位。
即便如此，林照月還是分神對著鍾良大吼道：「加大功率，不要管其它了，繼續強行呼喚它。」
作為認識多年的同僚，林照月很清楚鍾良的缺點在哪裡——他是一個很心軟而穩妥的人，因為心軟，所以穩妥。
非常穩妥就意味著，在大多數情況下，他不願意傷害實驗體。
但有些時候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他遠不如林照月狠厲。
鍾良咬了咬牙，將功率開啟到了最大。
這甚至有可能直接損害宋玄棠的大腦，即使她能夠平安從潛意識海洋里回來，也很有可能因為大腦受到了不可逆的傷害，而變成一個傻子。
或者瘋子。
然而這種高頻率呼喚依舊沒有反應，宋玄棠對呼喚無動於衷。
這讓鍾良的面色鐵青。
林照月深吸了一口氣，給鍾良下達了最後通牒：「你還有最後十秒鐘。」
他們不能真的讓紅月降臨。
說完這句話后，她有些遺憾地補充了一句：「她追逐自己的記憶陷得太深了。」
記憶，是不能追逐的東西，尤其是在精神世界之中。
越是追逐記憶，越是會陷入深淵。
十秒鐘幾乎一閃而過，鍾良和林照月所期盼的奇迹並未降臨。
林照月二話不說，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就要按下警報按鈕。
只要這個按鈕摁下，刪除者就會在數秒鐘之內入場，直接摧毀宋玄棠。
降臨通道還未打開，只要宋玄棠一死，不管是什麼牛鬼蛇神，都無法降臨。
林照月有一雙纖細修長而又白皙的手，這雙手此時決定了宋玄棠的命運。
她的手指緩緩朝著那枚血紅色的按鈕落下。
然而，在她的手指即將接觸到那枚血紅色的刪除按鈕之前，卻詭異地停在了半空中。
林照月感覺自己雙手都不能動彈了，好像自己的身體從雙手開始，逐漸失去控制。
感測研究室的天花板傳來「啪」的一聲輕響，燈光突然熄滅，片刻之後應急燈亮了起來。
熄滅，又亮起。
閃爍的應急燈為這詭異的場景增添了幾分駭人的光，所有還能用的燈光，都接觸不良一般忽閃忽滅。
林照月的眼珠子緩慢轉動著，看向了被注滿乳白色氣體的隔離玻璃室。
隔離玻璃室里，唯一的觀察對象，是那個一直佝僂著身體的女孩。
她不知何時坐了起來，雙腿盤起，在那張奇異的小金魚夜燈下，雙手交疊支撐著下巴。
她低垂著頭，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
沒人看清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坐起來的，無聲無息，卻又令人毛骨悚然。
在數秒鐘之前，林照月和鍾良都期盼著奇迹的發生，期盼著宋玄棠能夠有點反應。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慄著。
那個身影上傳來的莫大壓迫感，彷彿迫使著他們跪下，迫使著他們對她頂禮膜拜。
那彷彿是天生的上位者，是天生的頂級猛獸。
她就坐在那裡，但看她一眼，都是對她的褻瀆。
那不是宋玄棠，絕對不是！林照月和鍾良對這一點無比清楚。
實驗室在設計之初，就考慮過斷電和超頻的情況，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備用的電源依舊支撐著部分感測設備在工作著。
那代表著「傀儡」特性的紅色曲線，已經徹底壓過宋玄棠體內的「切割」，甚至壓過了宋玄棠的意識。
站在裡面的人……
是「傀儡」。
隔離玻璃室里的「宋玄棠」緩緩站了起來。
她的衣服上滿是血跡，一張清麗的臉籠罩在陰影之中，雙眼幾乎被黑色全部佔據，顯得怨毒而又碩大。
她的嘴角帶著固定的弧度，目光看著外面僅有的兩個人類，單手插著口袋，打了一個響指。
極為沙啞的兩個字，從她的喉嚨里溢了出來。
「切割」
狂風在那間並不大的感測隔離室里涌動，朝著四面八方飛散。
「碰」
「碰」
「碰」
巨大的撞擊聲，讓人感覺整個房間都在顫動。
細密的裂口，居然出現在了那硬度堪比鋼材的玻璃上。
那玻璃是單向的，理論上它應該看不到他們，但林照月和鍾良都知道。
她看到他們了。
林照月幾乎將舌頭咬出血來，想要掙脫這種恐怖的束縛。
只要一厘米，只差一厘米，她就能夠摁下那顆血紅色的刪除按鈕。.
「轟」地一聲巨響。
玻璃，終於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