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冰河終戰,冰消雪融
那天,辛潔——或者說伊拉——對蟲神的話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她揚著臉,目光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夜空。蟲神無奈地長嘆了一聲,消失了。
伊拉靜靜看著天,兩隻眼睛好像伸出了一雙手,直直伸進這夜空里,在群星中翻找,找到了那顆星。
那是一顆彗星,名叫「冰河」。它是一顆爆炸了的星球的碎片,帶著那個星球上的原生惡魔,正朝著這邊飛來。但它的軌道只是擦過了大氣層。伊拉眯起眼,從眼睛里伸出去的那雙手,就抓住了那顆彗星,硬扳過來,讓它的軌道轉過來,並加快了它飛行的速度。
蟲神見一切都已不可挽回,用自己的時光之力織出一張網,兜在觀山觀海觀山海之地的上空。「冰河」墜落下來的時候,就被這張無形的網給兜住了,速度落下來一大截。但蟲神法力有限,彗星還是穿透了他的法力網。蟲神就把這張網的四角落下來,蓋在古城操場上。彗星的撞擊就全都被這張網給封在了裡面。而在施法的過程中,蟲神已經耗盡了法力,身體也隨之破碎,化作一綹黃沙隨風飛逝了。
這一切都出乎了伊拉的意料,強行扳動彗星對她也造成了一定的法力損耗,這使得她不足以壓制住辛潔的靈魂。但她沒有立刻蘇醒,而是安靜地潛伏著,等著看伊拉的動作。直到伊拉走進冰河之塔,辛潔目睹了一層又一層的墮神,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些怪物出去禍害人間。同時,辛潔發現,這些墮神似乎都對伊拉有所避讓,難道說這些怪物都聽從伊拉的嗎?辛潔就想,也許可以在一個背靜的地方,在體內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伊拉手裡搶回自己對身體的控制,這樣自己也就可以控制那些怪物了。
她這樣想著,身子已經在伊拉的控制下,走到了頂層。相比於下面的幾層,這一層的空間不是很大,而且空無一人,正是下手的好機會。此時的辛潔能感覺到自己是在心裡,能隔著胸口和衣服看到外面的情況。要奪回對身體的控制,就一定要上到大腦。她穩了穩心神,聽著心跳,感受血液的流動。很快就找到了朝頭上流的那一股,就借著這一股向上涌。她能感到自己的位置在迅速升高,立刻就能用眼睛來看東西了。
伊拉也察覺了身體的異樣。屏息打坐,運起法術,辛潔一下就被壓回了心臟。但辛潔此刻的意志遠遠勝過她的法力,才壓下去,就像彈簧一樣又彈了回來,這一彈力度極大,伊拉被忽地擠出了體外。她的法力泄漏出來,轟地炸開,把四周的牆壁噴得一片漆黑。同時又因為這泄漏的速度快,地面又是光滑的冰面,所以地面相對於牆壁,還是亮白晶瑩的。反應過來的伊拉急忙往回抓,可是雖然抓回了辛潔的體內,卻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而辛潔,剛剛控制了自己的身體,已經餓了好幾頓的她,腦袋一陣陣暈眩,整個人都虛弱地耷拉在那裡。
這時候,辛潔就在想,想自己本該像其他女生一樣,早上和太陽一同上學,晚上和月亮一同放學。日復一日地學習,然後考個大學,在生命中的某個時間邂逅一段愛情,或許不是完美的,也不一定是恆久幸福的,但那一定是自己最後的歸宿。再生一個孩子,相夫教子,看著孩子們成家立業了,又能抱個孫子孫女。如果有幸還能再見個截輩的孩子。
而這一切,都因為這個伊拉而不再可能了。那天夜裡,伊拉在不經意間與車窗里的辛潔打了個照面,讓她捕獲了辛潔這一天的記憶,成天笑、林夢夢、文晶晶……當這些面孔一個個閃現在伊拉腦海里的時候,辛潔便成了她的下一個目標。
忽然,面前傳來了腳步聲,不似怪物們那般沉重的,聽起來,就如同在一個不見天日的深澗里,一滴露水滴落在堅石之上。辛潔的身體很明顯地顫抖了一下,蓬亂的頭髮也隨之擺動。
之後又傳來了更多的腳步聲,還有低語。是誰呢?
一個腳步聲走到近前,她聽到了,是成天笑的聲音,他問著:「辛潔,是你嗎?」
辛潔想要抬起頭看看他,可是她在脖子上繃緊了力氣,頭卻似有千斤的分量,怎麼也抬不起來。她鬆了力氣,頭又垂得更低了。她想說話,卻只在嗓子里發出干啞的出氣聲。這時候辛潔看到成天笑好像蹲了下來,便嘗試著用口型表達,可是嘴巴張也張不開,合又合不上,僵硬地哆嗦著,什麼口型都拼不出來。
大家都圍了過來,最關心的,還是辛潔的同桌童紹唯,她問:「師父,她怎麼樣?」
成天笑站起來,看著辛潔,搖了搖頭,輕嘆一聲,說:「不太好。」
文晶晶說:「我們要把她送去醫院嗎?」
成天笑擺擺手,說:「不行,伊拉還在她體內,如果帶到醫院裡,伊拉必然會再附身到嬰兒上。」
文晶晶點點頭,不再說了,低頭看著辛潔。
成天笑又蹲下來,看辛潔這麼虛弱,想著也許可以借一些力量給她。但成天笑多了個心眼,他想著這會不會是伊拉設下的陷阱,於是輕輕地,用指尖碰了辛潔的指尖,碰了一下就立刻抽回來。在那碰到的瞬間,成天笑就把自己的一點力量送到了辛潔的手裡。
接著就能看到,一股金光從辛潔的指尖一點點擴散到全身。辛潔也感覺到了身子有了些力氣。
成天笑說:「辛潔,我們來救你了。」
辛潔她試著抬頭,脖子很疼,抬不起來,但嘴可以動著說話了。她搖了搖頭,不是很用力,看起來就像是把頭稍稍轉動一下,然後借著重力和慣性在晃。
晃著,辛潔的的嘴裡發出了些銹澀的聲音:「你……你……騙我……」
「啊?」成天笑聽了一愣,就問:「我騙你什麼了?」
「只要……只要……伊拉不除……我……永遠……都不是我……」
成天笑想說話,還沒等說,辛潔又說:「可是……伊拉……除不掉……除非……殺了我……是吧?」
這話說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後,還是辛潔自己打破了沉默:「等什麼……動……動手啊!」
大家還是沉默著。突然,辛潔抬了頭,不是揚起來,而是看著前面,用力抻長了脖子,呲牙咧嘴,表情極其痛苦,搭在扶手上的雙手收起來緊緊抓住胸口,口中干叫了一聲,身子就要往前倒。成天笑沒有扶,而是下意識地躲開,辛潔就一頭栽在地上。
她也沒喊疼,而是就勢縮在地上,蜷成一團。大家往後躲,成天笑也想往後躲,但看著她的樣子,又想上前扶起來。猶豫的時候,辛潔又咬著牙說:「快……快殺了我!我快……控制不住……她……了……呃……」
陸東陽說:「哥!我們……」
他想說「我們快動手吧」,可是話說一半,就覺得這話說出來不合適,便又憋了回去。
而即使陸東陽不說,成天笑也明白,要除掉伊拉,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再猶豫下去的話,若伊拉恢復了意識,難免要有一場硬仗,而打完了最後的結果還是要殺了辛潔。雖然辛潔和伊拉死一個都得死,可是區別在於,一個殺的是辛潔,一個殺的是伊拉。
成天笑狠了狠心,把金槍兩月戟提高了一些。這時候辛潔忽然睜開眼看他,他就又放了下去。
辛潔立刻閉了眼,把頭深深埋到膝蓋上,不再說話,只是發出痛苦的呻吟。
可是成天笑剛才狠了心要動手,這一泄氣,想再狠心就狠不下了。他連著提了幾次氣,但就像是把個沉重的呢子大衣掛在個圓頭棍子上,光溜溜怎麼也掛不上,掛上了就禿嚕下來。
而就在這時,辛潔發出一聲尖叫,這聲尖叫撕心裂肺,四周漆黑的牆壁上都震出了裂紋。與此同時,一對蝠翼從她背後張開——辛潔站了起來。
熊倩禕見狀不妙,喊了聲「師父小心」,雙手倒提法杖,金光從雙手流下來聚在杖頭。然後她把法杖用力往上撩,杖頭的金光在被撩起來的時候脫離了法杖朝成天笑飛了過去。金光飛到成天笑面前就停在那裡,變作一個金色的光盾。而站起來的辛潔已經衝到面前,伸出了一隻手,這隻手大而乾枯,指甲烏黑,而且不是人手的那種,而是像鷹爪。成天笑正要往後退,一個光盾出現在面前,替他擋下了這一招。
辛潔沒想到會被擋住,遲疑了一下,立刻抬起另一隻手,雙手扎進光盾中,將光盾撕成了兩半。
此時的她,一改之前虛弱的模樣,個子也高了不少。頭髮長長地披在兩肩,身上是黑衣黑褲,衣服沒有袖子,領口很深開到胸前,露出的胳膊上能清楚地看出肌肉的凹凸。她的臉稍稍低著,面色有種蒼白的紅色,兩唇發黑,嘴角支出一顆尖牙。這顆尖牙又不是牙齒的白色,而是閃著金屬的銀白,就像是鑲的一顆銀牙一樣。
成天笑看著她,說:「所以,現在的你,應該是伊拉了。」
她抬起臉,血紅的瞳孔盯著成天笑,嘴角笑著,說:「那就要看,你說的是哪個伊拉了。」
成天笑也把臉太高了些,睥睨著說:「隨便你是哪個伊拉,但一定不是站在我這邊的伊拉。」
伊拉冷笑了一下,也不打招呼,忽地就沖了過來。成天笑把金戟向邊一橫,擋開她雙手的攻擊。擋開了,他也不憐香惜玉,照著伊拉的臉上就是一拳。但這一拳正硌在那枚銀牙上,硌得生疼不說,還被劃破了口子。
伊拉趔趄了半步,甩甩腦袋又看他,好像很滿意這樣的戰鬥。然後仍舊是不打招呼地衝過來。成天笑就知道她肯定還得這樣,已經有了準備,她衝過來的時候,縮身蹲下去。伊拉撲了個空,衝出去好幾步。而成天笑在地上打了個滾又站起來,而站起來之後,他就不再被動了,張開翅膀跳向半空,從半空舉起金槍兩月戟對準伊拉的后心俯衝要刺。
可是就在他要落下的時候,伊拉回頭朝他笑了一下,接著「噗」地變作一股黑煙。成天笑落下來也撲了個空,黑煙散去,根本沒有伊拉。
成天笑站起來,握緊了金槍兩月戟,左看看右看看,嘴裡頭就吼道:「哪兒去了!?哪兒去了!?」
正找著,身後黑煙突現,一對黑翼張開,伊拉出現在成天笑的背後。她也學成天笑的樣子,打算從背後來個俯衝偷襲。
成天笑此刻再想轉身防禦已經來不及了,他察覺到的時候,伊拉就已經開始刺了下來。文晶晶嚇得,嘴裡頭喊著「天笑」,手從身側空氣中拖出了波濤巨劍,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掄著就往上沖。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門那邊傳來一個異樣的氣流聲。文晶晶顧不得了,但其他人朝門那邊看,但也沒看清是什麼,就看到有個黑紫黑紫的東西「呼」地從門外飛了進來,不偏不倚正砸在半空中伊拉的背上。
這伊拉也是毫無防備,「噗」地一口血噴出來栽在了地上。
那黑紫的東西砸倒了伊拉之後,在空中轉了一圈又朝門那邊飛,大家這才看清,那是一隻圓錘。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我沒來晚吧!」
循聲而望,一個人出現在門口,抬起胳膊接住飛回去的圓錘。這時候陸東陽喊了一聲:「姐?!」
成天笑看到是有個人出現在門口,從他的方向還能看到這人身後有一對淡紫色的翅膀,身上穿著校服,但不是觀山學校的校服。還沒看明白是誰,就聽到陸東陽叫了一聲「姐」,心想,這是姐姐?
他不敢相信,就問了一聲:「東陽你說誰?」
陸東陽說:「哥,你啥眼神啊!這不是咱姐嗎?」
陸東陽說這話的時候,成天笑就已經看清了,千真萬確,就是姐姐木子欣。就要迎上去好好寒暄兩句,可是木子欣直接略過了他,徑直走到地上的伊拉旁邊。此時的伊拉又恢復了辛潔的樣子。
成天笑的眼睛跟著木子欣過來,說:「姐你這是……你這……」
木子欣看著辛潔,打斷他說:「等會再說別的,先把她搞定!」
剛才衝過來的文晶晶也泄了勁,再掄不起來這波濤巨劍,就分成了雙刀拿著,以防萬一。
成天笑蹲下身,把辛潔翻過來。剛剛辛潔借著成天笑的法力恢復了一點,現在又虛回去了。
成天笑問:「你怎麼樣?」
辛潔微微睜開眼,看著他,搖搖頭,沒說話,又把眼睛閉上了。
這時候,大家都保持著安靜。誰也不願意勸他去殺自己的同學。可是成天笑抬起頭看著大家,是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下不去狠心,他想多看到幾個人點頭,多聽到幾個人勸自己動手。
忽然,辛潔用力弓著身子,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成天笑的衣領。兩個人的臉就湊在了一起。四目相對間,辛潔說:「天笑,對不起。」
「嗯?你說這個幹啥呀?」
辛潔搖搖頭,腦袋又耷拉了下去。成天笑抬頭就看蛇神,說:「蛇神,真的沒有辦法讓辛潔活下來嗎?」
蛇神說:「斯圖宮主,你看看這幾個女生。」他指了指成天笑的四個徒弟,還有文晶晶和木子欣,然後眼睛盯著成天笑,信子伸出來分成兩根扭了兩下又吸回去,又說:「斯圖宮主,別無選擇。」
成天笑低下頭,看著辛潔。辛潔眼睛閉著。他說:「辛潔,忘了這一切吧。」
辛潔抿著嘴,咽了一口唾沫,然後點點頭,淚水從眼角滑落。
成天笑沒有用他的金槍兩月戟,也沒有借什麼刀子匕首。他手握空拳,在空氣中握出一縷流動的光。光朝下的一端變成了尖銳的錐形。他就將這縷光刺在辛潔的心臟的位置,辛潔皺了一下眉頭。接著,這縷光順著她的血管流遍全身,同時辛潔的身體在一瞬間爛成了黃土。一個白色的靈魂扼著另一個紅色的靈魂的脖子,從黃土中升騰起來。
成天笑和其他人都目送著這兩個靈魂升入塔尖,最後消失於無。
視線落回來,他看到黃土中有什麼東西閃著光。成天笑把那東西拿在手中,發現是之前伊拉嘴裡的那枚銀牙。他抬起頭,沒人注意到,就把銀牙攥在手了手裡,長出了一口氣,說:「呼——冰河之戰,結束了。」……
從冰河之塔里出來,外面仍舊是冰天雪地。學生們都還被凍在校園裡。木子欣走到一個同學面前,用食指指尖輕輕點了一些這個同學的鼻子,鼻子上被點過的地方就立刻恢復了血色,緊接著這血色開始擴散,從鼻子到整張臉,再到脖子、胸口,最後到全身。之後又由這一個同學擴散到周圍兩個三個,十個百個……學校里的人,終於全都蘇醒了過來。
「呃——」那第一個被救的同學在恢復了意識的時候,猛地抽了一口氣。但視線還有些模糊。等能看清的時候,木子欣早已經離開了,混在蘇醒的人群中,無跡可尋。
成天笑幾個沒著急,還在學校里慢慢悠悠地往外溜達著。蛇神化作一條小蛇,藏在成天笑的袖子里。
成天笑問:「現在都沒事了,咱是——吃點啥?還是先回家?」
文晶晶說:「徒弟們定吧,我家現在也是就我一個人,怎麼樣都沒關係。」
成天笑立刻就說:「啥叫你家就你一個人,我不也是?」
「哎呀,不是那個意思!煩人!」
熊倩禕說:「咱們去吃點涮鍋吧!」
熊倩禕所說的涮鍋,其實就是火鍋。在這觀山觀海觀山海之地,冬日裡最受歡迎的美食就要數火鍋了。一鍋水燒開,半根大蔥,幾片生薑,再放一袋小賣部里兩三塊錢的香辣底料,如果覺得味道不夠濃,還可以加些桂皮、枸杞、八角、麻椒等等,直到調出自己喜好的口味為止,有的時候一桌人口味不一,鍋里就可以焊一個鐵片,把左右湯底隔開。這種有隔斷的鍋被稱為「鴛鴦鍋」,一般都是半邊清湯半邊麻辣。夾起一枚肉片,放進滾開的鍋湯里涮一涮,就可以吃了。這種肉片在一般的家裡是做不出來的,不過市場里全年都有賣。它不是直接從動物身體上切下來的,而是把肉經過冷凍加工成圓柱狀,然後放進專門的切片機,順著圓面一層一層地切成僅有兩毫米厚的肉片。肉片涮在鍋里,麻辣的這一邊幾乎可以不用再蘸別的佐料直接吃,吃進嘴裡是原汁原味的麻辣口味,而清湯的要蘸一點用麻醬熬制的蘸料。新筆趣閣
一提涮鍋,大家就興奮起來了。林夢夢這時候也把身上的黑法袍變回了校服。
文晶晶這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冰河之塔,說:「誒?話說我們不拆了這塔么?」
成天笑說:「拆它幹啥?等以後,這座塔一定會成為一個旅遊勝地的。」
他們繼續說笑著往前走,不知不覺就到了校門口。此時學生們也多家長們也多,亂鬨哄的看不清誰是誰。成天笑幾個也就沒去管周圍的人,而這時候就聽到校門外面傳來一聲喊:「夢夢!」
這是在喊林夢夢,是個女性的聲音。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林夢夢的母親朱曉雲。
隨著這一聲喊,人群分向兩邊,林夢夢就看到母親瘋了似地衝過來,林夢夢也開心地迎上去,母女倆就呼地抱在了一起。林夢夢的父親也來了,站在母親背後。
成天笑先打了個招呼:「叔叔好。」
其他人也跟著:「叔叔好。」
林夢夢的父親笑著點點頭,卻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受了風,眼眶泛著微紅的顏色。
後來,熊倩禕、童羽、童紹唯的父母也都來了。童紹唯家甚至是爺爺奶奶也蹣跚著跟在後邊。
文晶晶看著他們團聚的樣子,想象著他們心裡的感受,口中不由得就念了一聲:「真好。」
成天笑聽到了,但接著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對待自己的種種,一幕幕重現在腦海中。他在想,只要自己從現在起不再回家,假裝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那他也就可以從那樊籠中逃脫了。他朝四周看了看,除了身邊的文晶晶,沒有任何人在等待著自己。他便低頭對文晶晶說:「沒事,狸狸,有我呢。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文晶晶抿著嘴點點頭,從嗓子里「嗯」了一聲。
而這時候,四個徒弟又都回來了。
成天笑看著她們走回來,問:「你們怎麼都回來了?不回家嗎?」
熊倩禕說:「我們不是說好去吃涮鍋么?我們都跟家裡說好了。」
一直沉默的陸東陽開口了:「那咱們去哪吃呀?」
熊倩禕說:「我知道一家!」然後看著文晶晶,又說:「就在咱小區對面,有一家火鍋店,但是名字我忘了,超好吃的!」
文晶晶聽了一愣,忙問:「啥?咱小區門口有嗎?」
熊倩禕說:「有啊,師娘你不知道嗎?」
文晶晶搖搖頭。
熊倩禕說:「沒事,一找就能找到,就在那老柳樹對面那一趟。我先帶她們去,師父師娘你們要跟上噢!」
說著,熊倩禕拉著另外三個師妹就先走了。
陸東陽倒是挺識趣,說:「哥,那我也跟她們先過去,你跟嫂子你們倆儘快跟上啊!」
說完自己就跟著走了。
成天笑嘿嘿地笑了一下,說:「你看,這都叫上嫂子了。」
抬頭往前走,卻猛然間瞥見兩個人。
這兩個人一男一女,衣著並不很體面,一看就是匆忙間胡亂穿的。旁邊女人的靴口拉鎖只拉了一半,能看見裡面不同顏色的襪子。他們小心地朝校園裡巴望著,偶爾踮腳,偶爾翹首。女人屈著眉,極力地辨認每一個從校園裡走出來的學生,一陣希望,一陣失落,又一陣希望,又一陣失落,她的眼角泛著紅腫的痕迹,蓬亂乾枯的頭髮一半梳著一半散著,彎曲在寒風中。擔憂二字,滿滿地從頭寫到腳。
成天笑愣住了,文晶晶拉了他一下,問:「天笑,你怎麼了?」
他回過神來,說:「噢,沒事。」
文晶晶順著他目光的方向,也看到了那兩個人。她明白了,把成天笑往前推了推。
「嗯?」
成天笑疑惑地看她,她說:「過去吧,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解釋這件事,但總之,你應該過去。」
「一起?」
「不。」文晶晶搖搖頭,「我先回家,在家裡等你。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我相信你。」
成天笑點點頭:「好。」
聽成天笑說了一聲「好」,文妮潔從文晶晶身後飄了出來,一拉文晶晶的胳膊,倆人就一下子消失了。連道光也沒閃。
輕輕走到他們身後,成天笑不知為何地鼻頭犯了酸。這兩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母親,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又一個從校園裡走出的人,即使成天笑走得這麼近了,也沒有察覺。
抽動著嘴唇,他輕輕喊了一聲:「媽!」
母親觸電般轉過身,臉上的表情一愣,緊接著全身都泄了勁一般地往下癱,一旁的父親急忙扶住。
「你可急死我了!」
母親踉踉蹌蹌撲過來,任淚水縱橫在臉上。成天笑下意識地向後躲了半步,卻還是被母親緊緊地擁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