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禁錮（四千）

「嘀嗒——」

「嘀嗒——」

黑暗中，有無端的水流順著尖銳的髓質流下，滴在光滑的額頭上，濺點水花。

耀眼的光芒，席捲全身的爆炸……

我已經死了嗎，戴莉在哪，她沒有死吧，槍支炸膛，沒有傷害到她吧……

鄧恩睜開眼睛，灰色的眸子透露出止不住的疲憊，他想要動彈，可是身體沒有一絲力氣，每動彈一下，便有撕心裂肺的痛苦襲來。

兩條漆黑的鏈條穿透了肩胛骨卻沒有傷及他的內臟，將他綁在兩人合抱粗的石柱上，其上還有不間斷的水滴流下。

這是哪裡？

鄧恩的眼睛透過黑暗，看到了椅子上斜坐著的男人。

他嘴唇翕合：

「你是誰？」

男人的動作停止了一瞬，後點燃一根捲煙，放進嘴裡，深吸了一口，吐出迷濛的煙霧：

「萊茵·漢斯。」

他嘗試使頭顱偏轉，因為這樣連續的水滴比用刀子剜肉更加痛苦，然而頭部卻被固定。

「這是你做的？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是那個慾望使徒的同伴？」

萊茵搖頭，開口道：

「我並不知道這裡還有慾望使徒，是我救了你，要不然你早就死了。」

鄧恩的面上顯出遲疑和震驚，過了數分鐘，他斟酌著說道：

「既然你救了我，為什麼還要把我綁在這裡？你難道不信仰黑夜女神嗎？」

黑暗中有譏笑聲傳來，帶著某些說不出的冰冷。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是女神的信徒？為什麼你覺得我救了你我就會放了你？

你看不到我身上的邪惡嗎，我可是你們口中的連環殺人犯。」

什麼？連環殺人犯？難道濟貧院的那場屠殺是他做的？

鄧恩開啟了靈視，比戴莉身上還要深沉的黑暗和墮落在萊茵身上流動，形成陰毒的蛇纏繞在身上，隱隱還能看見火光。

他舔舐了一下乾裂的嘴唇，卻沒有說話，他不會對這樣的殺人犯說話。

「渴了嗎？」萊茵鬼魅一般的聲音響起。

鄧恩沒有回答，但萊茵卻離開房間，十幾分鐘后，他卻拖著一個瘦弱的女孩來到這個房間。

「我知道，你是一個從各種意義上的好人，你還比較健忘，但卻在某些比較重要的事情上，什麼也不會遺忘。

我想讓你成為我的屬下，你覺得有可能嗎？」

鄧恩的眼目光如刀，聲音即使微弱但還是帶著不可置疑的堅定：

「根本不可能，我不會向你這樣的惡魔低頭，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萊茵抽出一把刀，捂住了女孩的嘴，兀自說道：

「你知道嗎，她的母親在聽到她的女兒值50鎊，直接將她賣了，一點都不曾猶豫。

在她的眼裡，這個陪伴自己的十幾年，自己親自孕育的女兒只是商品而已。」

他將刀放在女孩的手中，拿出一隻玻璃酒杯，輕聲說道：

「放出一杯血，儘快，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去。」

送回去……

女孩的眼睛突然出現了莫大的驚恐，被封存於腦海的記憶驀地湧現，那樣的黑暗與傷痛，很快，碩大的淚珠便從眼角流下，她後退了幾步，嚅囁道：

「不要，不要把我送回去，我割，我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我在那裡會死的，我求你……」

萊茵重新坐在桌子上，慢慢說道：

「那你還不動手。」

「好的，好的，我馬上就動手……」她踉蹌走到桌子旁，手臂顫抖，接過萊茵手上的酒杯。

她的眼睛閃出決絕的光，緊抿嘴唇。

血光涌動，少女的血液伴隨著低吟流進杯中。

魔鬼，他絕對是個魔鬼……鄧恩看著蕩漾著的液體，痛苦閉上眼睛。

「好的，夠了，你出去吧，Z先生會替你處理傷口的，以後就留在極光會吧。」萊茵淡淡說道，就這樣決定了她的命運。

「好的，好的。」少女感激地說道，她跑出了房間，讓她離開那樣的魔窟，她什麼都可以做，即使是讓她殺人，讓她犯罪，她都可以做。

羞恥和痛苦是她以往十年來不曾間斷的烙印，她早就想要離開，可是每一次都失敗了，最遠的時候只到了相鄰的街道，在逃亡之後面臨的是更嚴厲的鞭打和虐待。

萊茵點亮了蠟燭，燭光映照著他蒼白的面孔，他舉起杯子，話語帶著某種不知明的魔力：

「你渴了吧，來喝吧。」

鄧恩如同湖泊般平靜地目光被打破，他顫抖地說道：

「不，不要，不……」

萊茵走到他的身邊，捏住他的臉，將杯緣靠近了鄧恩的嘴唇旁，一點一點，溫柔地傾倒。

鄧恩即將說出的話被堵塞在喉頭，他劇烈的咳嗽，可是還是有絲絲甜膩的液體流入。

「喝吧，喝吧，不要拒絕……」

「縱然是想要拒絕，現在的你也無能為力，所以接受吧，反抗只能會讓你更加痛苦。」

「所以接受吧……」

惡魔，惡魔……鄧恩眼眸死寂，緊閉牙齒，不再掙扎，拒絕喝下這樣的液體。

萊茵臉上露出微笑，拿出一根羽毛，褪下鄧恩的襪子，輕微地撓著。

不，不……瘙癢感比疼痛更難忍受，在這種折磨之下，鄧恩終於忍耐不住，嘴巴張開，笑了出來。

萊茵則趁機將手指放進他的口中，輕柔說道：

「想要閉合嘴巴，先把我的手指咬斷。」

鄧恩的眼中充滿絕望，他看著猩紅的液體流進自己的口腔，灌入自己的體內。

「咳咳……」

鄧恩感受著口腔中殘留的甜膩。

他沾染了污穢，喝了無辜少女的血，如同只存在於黑暗的吸血鬼。

「這樣你滿意了嗎？你就要這麼折磨我？」鄧恩眼神迷離，茫然說道。

萊茵修長的手指拿著捲煙，兀自說道：

「不夠，遠遠不夠，你的血液還是熱的，我要摧毀你的信仰，讓你徹底粉碎虛偽的善良，成為一個手上沾滿鮮血，沒有憐憫與同情的人。」

鄧恩忽的流露出憐憫的神情，說道：

「你這麼做，能夠欺騙誰？」

萊茵向他跑來，捂住了他的嘴，想讓他停止，可是鄧恩的聲音還是傳了出來。

「你以為你很無情嗎？你錯了，你掩蓋不住你的懦弱和害怕，你就是個懦夫！

你在害怕殺人，你在畏懼，你的手在顫抖……」

萊茵眼中的光芒冷卻，鬆開手，聲音飄渺：

「沒錯，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你現在依舊任我掌控，你什麼也做不了。」

萊茵的身體陡然一滯，俯身，用手捂住嘴，卻還是有絲縷血液沿著指縫流出，伴隨著焦糊的味道。

鄧恩追問道：

「克萊恩哪去了？」

「被黑夜教會救走了。」萊茵回答道，走出了房間。

房間內，鄧恩喘息著，在不斷滴落的水中陷入噩夢。

房間外是一處木製螺旋梯，通往愛莎藍甜品公司，這裡是極光會在廷根市的秘密據點。

萊茵坐在沙發上，手掌上青色的血管膨脹，「砰」的一聲捏碎了杯子，玻璃渣刺入肌膚，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Z先生在另一側的沙發上看著，眼睛緊盯著萊茵右手處佩戴的黑色手套，那散發著他強烈希翼接觸的氣息。

過了許久，萊茵忽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Z先生，你的真名是什麼？」

Z先生視線轉回，看著那張平靜的面龐，撓了撓頭，說道：

「我已經忘了。」

他站起身，一邊拿起侍者遞來的檸檬冰沙，一邊將杯子中已經乳化的茶水倒進口中。

他下意識將那些如煉獄一般的生活忘記，此刻卻被萊茵提起。

他的眸子低垂，說道：

「我從有記憶以來就生活在貧民區，我的母親是一名妓女，我的鄰居們都看不起我，那些孩子從來不會和我一起玩樂，我恨她，我恨她為什麼是個妓女，為什麼不從事別的工作。

她從來不會對我露出笑容，在那些客人來的時候，她就會用棍子將我趕出房間。

非常廉價，每一次，只有幾枚便士，永遠的黑麵包，吃不飽的我就去富人區的垃圾堆里找他們丟棄的食物。

那個時候，我經常能找到丟棄的白麵包，那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

他的語氣淡漠，似乎這些事情已經離他很遠。

「沒多久，她就死了。

我偶然成為極光會的外圍組織，我殺了很多人，完成了很多任務，我一步步晉陞，成為一名薔薇主教，我再也不用忍受他們的歧視，擁有主宰自己命運的力量，是極光會救贖了我。」

「極光會救贖了你？」萊茵的眼神恍惚，似乎看向遠處。

Z先生輕笑了一聲，停止了話語。

「為什麼沒有人救贖我呢？」

萊茵看向鮮血淋漓的手掌，將玻璃碎片深深按了下去，直到玻璃片透出手背。

「帶我去瘋人院吧，我想和胡德·歐根接觸一下。」萊茵繼續說道，他要替換手套中的心理醫生的靈魂。

他想要讀心，安撫的能力，他本身就帶有污染，能夠讓對手失控，更何況蠕動的飢餓還有真實造物主的囈語這一攻擊。

Z先生遲疑了下，緩緩說道：

「他已經瘋了，我不知道他瘋狂的原因。」

不是真實造物主有關，難道是心理煉金會？但是他已經是序列七，已經是中序列者，心理煉金會為什麼要對他動手？

萊茵將頭抬起，看著略顯疑惑的Z先生，排除了真實造物主的因素，問道：

「蘭爾烏斯哪裡去了？」

Z先生露出幾分怒氣，氣憤說道：

「他是個真正的小人，計劃尚未真正成功，他就離開了，我們尋找不到他的蹤跡，連我主的神性都消失不見。」

萊茵點頭，說道：

「先帶我去瘋人院吧。」

過了許久，他們來到了瘋人院，見到了成為觀眾有些時間的達斯特。

帶著金邊眼鏡的達斯特目光閃躲，始終不敢注視那個面色蒼白的男人。

他握著羽毛筆的手有些顫抖，恐懼說道：

「二位來到這裡有什麼需求嗎？」

Z先生瞥了一眼沒有說話意圖的萊茵，輕咳一聲。兀自說道：

「聽說胡德·歐根已經瘋了？」

「什麼！」

他們是怎麼知道的……達斯特不禁失聲，憑藉著觀眾的能力很快恢復平靜，繼續說道：

「目前他的狀態非常不對勁，他之前混進精神病院並不是這樣，最近一些日子，他將自己鎖在房間中，不與任何人接觸。

他不停的發出狗吠，似乎將自己當成一隻狗，為此他咬傷了不少人，這包括給他送飯的護士和觀察病情的醫生。」

「帶我去。」萊茵冷聲說道。

達斯特的身體縮了縮，點頭，起身離開房間，帶領萊茵和Z先生前往二樓走廊盡頭的一處房間。

「汪！汪！」

還未接近房間，歐德的叫聲便傳了過來。

萊茵的臉上露出厭惡，他捏碎了用於捆綁門把手的鐵鏈，推門進入房間。

歐德四肢著地，正在用舌頭舔舐著地上的排泄物，不時叫兩聲。

空間中瀰漫著排泄物和汗臭，牆壁上用黃色的塗料圖繪一幅又一幅荒誕不經的圖畫，它們是山峰，飛龍，天使，火炬，所有的畫面都是不成型的，扭曲的。

「他已經徹底瘋了，不能交流，也聽不懂人的話，只憑本能活動。」達斯特補充道。

萊茵脫掉了右手手套，那雙幾近閉合的眼睛再度睜開，掌心處裂開一條縫，數條猩紅的觸手從裡面鑽出，迅速將瘋癲的歐德拖進深洞中。

怪物，絕對是怪物！

被吞噬的恐懼感瞬間膨脹，達斯特的眼睛轉向身體單薄的萊茵。

那麼它的主人又會多麼可怕？

達斯特默默轉過身，決定不再看這些。

「蘭爾烏斯最近來過嗎？」

這是他的聲音……達斯特吞咽了一口口水，說道：

「在一個星期前，他曾經接觸過歐德，但是歐德當時已經瘋了，只是病情不這麼嚴重。

更之前，我也不記得這麼清了。」

轉瞬間，萊茵帶上了那隻手套，過了一會，他的臉上露出微笑，他如願獲得了讀心的能力，只不過沒有安撫，分別是震懾，讀心，狂亂。

他低聲向Z先生問道：

「有安曼達純露嗎，或是特殊的蠟燭？」

Z先生搖頭，回答道：

「我們日常並不藉助儀式魔法的力量，神秘學知識也了解不深。

我們更多的是學習聖典，教義，連非凡能力的使用都是自己摸索，極光會並不需要無能者，所以那些弱小的神使很快就會在危險的任務中死去，特性將用來培養下一個神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