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劇終（四千）

「那麼懲罰是，溺死吧，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燈光陡然打在劇場的邊緣，從暗門中走出一位面龐被錯亂的油墨渲染的小丑，他穿著黑色馬甲和筆直的黑色長褲，精緻的皮鞋閃著光亮。

他動作嘻哈，左手帶著純白的手套，拉出一隻碩大的水箱。

黑色的嘴唇勾動：

「那就，正式開始吧！」

他右手輕揮，那個顫抖著的男人便不自覺的朝他走來，男人的臉上眼淚混雜鼻涕流出，恐懼幾乎溢出，無助低呼：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

強烈的情感衝擊之下，他竟然抵抗住了控制，身體緩緩向後退。

「我們的觀眾總是這樣，拒絕表演的演員不是好演員呢……」小丑緩緩朝他走去，用手勾住他的襯衣領子，將他拖往水箱前。

小丑的目光掃視著全場的觀眾，舒展著扭曲的面龐，露出了更驚悚的笑容，他捏住男人的脖頸。

澄凈的水冒出氣泡，頭顱完全進入水中的男人拚命掙扎，脖子處脆弱的肌膚被完全割裂，沿著透明的玻璃壁流下。

水變成了紅色。

呼救的男人的身體停止了掙扎，只有手指還在微微顫動。

小丑將頭催下，用手指沾了一點混雜著血液的水，放進口中。

他的聲音淡漠帶著難以察覺的瘋狂。

「即興演出尚未結束，還有誰想要參與？」

「你，你，你……」他的手指錯亂點出，指向恐懼坐在座位上的人們，在他們還未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將他們投入水中，隨即蓋上缸蓋。

多麼可怕，多大的悲劇，他們上一刻還在慶幸自己還在活著，下一刻就進入了生不如死的情景，他們一會就會死去了吧……克萊恩的眼眸縮著，維持著鎮定。

輕紗和裙擺在水中飄搖，如同海中隨流鼓動的水草，他們的喉嚨被水堵塞，發不出尖叫，只有那一雙雙瞪大著的眼睛見證了他們是多麼痛苦，並在這種痛苦中生命消逝。

這樣的人，還是人嗎？

小丑拍了拍手，輕聲說道：

「那麼戲劇就要正式開始了，準備好了嗎？」

燈光熄滅，小丑退出了舞台。

片刻后，模糊的光芒從房間的壁燈傳來，幽幽燭光照亮了房間，壁燈旁放置著一張精美的小床，裡面側卧著一位金色長發的女士。

一位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跪在床旁的地上，頭顱低垂，濃烈的血腥味從他的身上傳來。

身下的地板被鮮血洇濕，袖口滴落著不斷流淌的鮮血。

有些禿頂，這個男人為什麼這麼熟悉，他是誰？克萊恩瞳孔緊縮，幾乎失聲。

即使這樣，溫和如同陽光下湖泊的感覺仍從跪倒著的男人身上傳來。

被人啃食的口張開，微弱的話語如同重彈一般轟擊著克萊恩的心靈。

「戴莉，戴莉，你還活著嗎……」

那是鄧恩·史密斯。

「原諒我，我一直都不敢說出我的心意，你知道的，他們都在我的夢裡，我可能什麼時候就會失控了，我不敢面對你熾熱的愛意。

我怕你才和我在一起，就成為一個寡婦。

我愛你是如此深，你是這麼聰明，自己就掌握了扮演法，消化了魔葯，被派往貝克蘭德，我只能留在廷根。

我是你的累贅，我不敢回應，你不要恨我，我並不是這麼勇敢的人。」

淚水流過臉龐，變成血紅，滴落在地板上，響起微弱的嘀嗒聲。

「你如此地美麗，耀眼，我相信你值得更好的人，呵呵，但是我相信，我是那個最愛你的人。

我愛你，戴莉，我是如此如此深的愛著你——」

「夠了，你說夠了嗎？今天的新郎，你這樣是在做離別感言嗎？你要知道，在場的諸位，現在沒有一個人比你更幸福。

你的新娘躺在床上，正等著你的來臨，我們都是婚禮的見證人，還不足夠嗎？」

癲狂的聲音壓制了鄧恩的話語，一把鑲嵌著神秘花紋的手槍擲到鄧恩的身旁。

「這是我給你的賀禮，嘻嘻，你知道你會什麼時候使用。」

床上的女人穿著長裙，蓬鬆的裙擺被鮮血浸透，她從床上滾落，碧綠，如同綠寶石的眼睛閃著瘋狂的光。

「這個女人，真的很不好對付，我可是費足了力氣，才把她抓住呢，對了，我扯斷了她的雙臂，也許她不能夠擁抱你了，嘻嘻，這樣的新娘你滿意嗎？

聽，雷電和暴雨也為你們慶祝呢，你喜歡嗎？」

鄧恩看著渾身血污的女人，身體竟然又恢復了一絲力氣，他試圖站起，卻失敗了，他只能躺在地上，看著戴莉。

血液交織凝成了戴莉的面具，她踉蹌著靠著床爬起身，輕聲說道：

「我要殺了你。」

鄧恩的眼眸再也不復平靜，他尖聲說道：

「戴莉，你看清楚我是誰！」

戴莉的眼睛閃過迷惑：

「你是誰？」

「我是鄧恩·史密斯，你記不清了嗎？我是那個愛你的鄧恩啊！」嗚咽聲從地上躺著的人傳來。

「鄧恩·史密斯？不認識，我不認識！」她的目光環視著四周，黑色的血液從嘴角流下，「我的任務就是，殺了你……」

她緩緩向他靠近，晶瑩的淚卻忽的如雨珠墜落，她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情感，莫名的悲傷在她的心海涌動，幾乎將她淹沒。

戴莉的眼睛看著地上幾近死去的男人，她想要放過他，但是那個聲音，那個聲音一直在催促自己。

不……不……

戴莉的眼淚不斷滴落，俯下身子，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她要傷害他，她要殺了他。

很快，她的嘴角帶著鮮血，血沫，咬住鄧恩的肩頭，直到撕下塊塊血肉。

「鄧恩，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這麼做，真的，我不是……」

戴莉跌坐在地，無助的低吟，她清澈的眼睛掃視著被她傷害的男人，身體劇烈的顫抖。

她失去了什麼東西，她不想這樣……然而卻是徹底失去了……

鄧恩的手指慢慢觸向那把手槍，他能感覺那些如同實質的惡意在戴莉的身上蠕動，驅使她傷害別人。

她已經徹底被毀掉了，成為只知道傷害的人，那麼自己的任務，就是在彌留之際，結束這荒誕的一切……

「鄧恩，是你嗎？你怎麼回事？是誰幹的？」

他的耳邊忽然傳來戴莉的尖叫聲，她似乎恢復了意識。

都是假的，她被魔鬼操控了，這些都是她假裝的，她還是個怪物……鄧恩在心中對自己說，儘管如此，手指為何還如此顫抖？

啜泣聲傳來，他看向戴莉，她正蜷縮著身體哭泣，兩側本來是手臂的地方血肉交錯，結成黑色的痂。

鄧恩摸著槍，劇痛催發了最後一絲力量，他退到牆壁旁，猛烈喘息。

不不不，隊長要幹什麼，他要幹什麼……滾燙，即將炸裂的情感衝破了理性與恐懼的禁錮，什麼回歸現實世界，什麼再也不要接觸這些神秘，這些全部都是自欺欺人！

他再也不要管這些！他要救隊長，他要救戴莉，他要結束這一切！

在這一刻，克萊恩的心臟彷彿被撕裂，他一把扯下伊麗莎白的手掌，不管她的挽留，不顧她的絕望，沖向了舞台。jj.br>

救——

克萊恩的面前陡然出現了那張令人憎恨的小丑面龐。

「噓，請欣賞戲劇最後的部分。」

小丑在他的耳邊低語道，折斷了他的腿，捆住他的身體，將他綁在附近的柱子上，用一塊骯髒的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荒誕的小丑就是要讓克萊恩見證這一切，讓他徹底崩潰，這種事情他已經做了無數遍，帶來的崩潰的情感和強烈的慾望極度加快了魔葯的消化，終於快要結束了，他在完成這一切就可以晉陞半神半人了！

克萊恩想要掙扎，卻被繩索束縛地一動不能動，連一絲聲音都無法說出。

這樣的結果，我不能接受，不能，隊長，戴莉，他們都會死，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該死的惡魔，我會殺了你，我會殺了你，你們這些魔鬼，我會將你們殺個一乾二淨……

克萊恩無視了被傷害的痛苦，因為，比這強烈十倍、百倍的憤怒和恨意正在心靈滋生，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眼淚如同湧泉一般落下。

「鄧恩，我這是怎麼了？我的手臂哪裡去了？」戴莉試圖靠近鄧恩，卻被那把手槍逼退。

「不要再試圖迷惑我了，我不會再相信你。」鄧恩的灰色眸子此時滿是決然。

戴莉瞪大了眼睛，心中有什麼東西在分崩離析：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就是戴莉嗎，我為什麼要迷惑你，我幹了什麼？」

鄧恩的喉嚨一甜，吐出紅色的血液，他的食指卻觸向了扳機，說出最後的話語：

「戴莉，你已經被侵蝕了，你感受不到你身上的污染，惡念已經佔據了你的心，這樣的你只會給別人帶來災禍……

抱歉，我拯救不了你……

我也快要死了，血液幾近流干，心臟也快要停止跳動，所以，我想要結束這一切。」

小丑抽掉了克萊恩口中的抹布，神情愉悅，甚至吹起了口哨，盡情享受即將到來的痛苦的嘶喊。

砰，砰，砰……

連續的炸裂聲響起，洶湧的火光伴隨著某個生命，在最耀眼的時候熄滅了。

「不，不，隊長，不要，不，不——」克萊恩痛苦地尖叫。

光與影交錯，那些已經逝去的回憶突然湧現出來，佔據了克萊恩的大腦，那些伴隨著笑聲，快樂，興奮，悲傷的畫面在這一刻崩解了。

取而代之的，彷彿山崩一般，如同海嘯一般，席捲而來的悲傷。

克萊恩突然失聲，強烈的情感波動讓他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頭垂下，陷入昏迷，失控也被遏制。

小丑的眼睛驀地流出眼淚，卻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極度的狂笑。

「哈哈哈，蠢貨，蠢貨，你以為我真的會給你一把正常的手槍？

真的是愚蠢啊……」

他的目光移向牆角焦黑的肉體，嘴角勾起笑意。

那把槍並不正常，一旦扣動扳機，不會射齣子彈，而是直接爆炸，幾近死亡，意識模糊的鄧恩並沒有留意這個問題，而是直接使用了它。

強烈的恐懼匯成洪流，最後的那一絲頑固的部分也化為無形，徹底融入他的身體。

小丑的看著面前的人群，癲狂道：

「終於完成了，終於消化掉了，我終於可以成為半神了！」

他猖狂的笑出聲，勾動在做人群的最沉處的罪惡想法，整個房間很快就升騰起淡紅色的霧氣，直到觀眾席最後一個人倒下，他才停止影響。

他緩步走向克萊恩，準備除掉最後一個人，強烈的危機感卻席捲了身體，他連忙展開襤褸的蝠翼，衝破房間，飛了出去。

「鄧恩，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

戴莉眼淚滴落，情感的刺激帶來失控，身下的裙子陡然鼓脹，身體融化，變成污泥一樣的怪物。

「希望我們會在冥界相遇，鄧恩。」

劇場陷入寂靜，戲劇結束，舞台上卻來了一名意外的演員。

萊茵看著手指還在顫動的鄧恩，輕笑了一聲，他勾了勾手，另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俊美男人從陰影中鑽出，走向鄧恩，雙手化作純粹的血肉，湧進鄧恩的身體。

片刻后，鄧恩的胸腹開始起伏，很明顯，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看向戴莉時，萊茵的表情微微一怔，收斂了笑容。

「A先生，已經處理好了，很快他就會蘇醒過來，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救他，他是黑夜教會的執夜者隊長，曾經殺死過我們的成員。」黑髮的Z先生身子隱藏於陰影中，低聲問道。

萊茵的目光遊離，過了片刻，緩緩出言：

「這樣的夢魘就這樣死掉未免太過可惜，極光會需要這樣的人才。」

Z先生流露出遲疑的神色，繼續問道：

「據我的了解，鄧恩·史密斯絕對不會加入極光會，即使我們救了他的命。

而且據情報，他吃掉了太多非凡特性，很容易失控。」

萊茵的手掌屈伸，似乎上面還帶著血一般的猩紅：

「沒有關係，我們既然可以讓他活下來，就可以再次剝奪他的生命。

而且，我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