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原因

阿蘇婭覺得，英雄先生是個很有趣的人。

英雄先生最初找她搭話的時候，她其實蠻警惕，心想這人這麼邋遢，這麼狼狽，渾身濕漉漉的，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這樣的人，也配稱為「英雄」？

好吧，後來的事實證明，真的很配。

雖然英雄先生看上去又孱弱又弱小平平無奇，說不上難看卻也說不上好看，肩膀一點也不寬大，一點也不像個「英雄」該有的精神面貌。

大概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英雄先生的手指挺好看，光滑而修長，很像一位對手指保養得極好的鋼琴家。

只是，這樣一副身體，在阿蘇婭第一眼看到的時候，確實很難和「英雄」聯繫起來。

在她的印象里，配稱為「英雄」的人，精氣神應當是十足的飽滿，彷彿一根銳利的矛槍，只是遠遠地站在那裡，就會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場。

眼前的「英雄先生」有那種氣場嗎？

似乎沒有。

但是。

英雄先生身上，又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在不斷吸引著她。

她覺得此刻自己面前的英雄先生，不是真正的英雄先生。

其實她剛才認真觀察了一下英雄先生的臉。

或者說，認真觀察了一下英雄先生的眼睛。

那是一雙栗色的眼瞳，很尋常的瞳色，貌似沒什麼特別的。

但透過那雙眼睛，她身為龍裔的直覺發揮了作用。

她感覺到，英雄先生的體內掩埋著某種蘊含巨大力量的東西，那東西一旦爆發，就會像火山熔岩一樣噴薄出來，勢不可擋。

可英雄先生為什麼要把那東西掩埋起來？

不知道。

這也是阿蘇婭接下來想知道的。

此刻的英雄先生，說不定並不是英雄先生真正的模樣。

英雄先生真正的模樣有別人見過么？

阿蘇婭不知道。

但她希望自己是第一個。

那巨大的力量大概需要某種契機，導火索一樣的契機，才能完全展露出來。

她心底身為「研究者」的火焰在熊熊燃燒。

至於英雄先生說的「你說不定是遊戲角色」這件事。

老實講。

她不在乎。

「杜先生怕死的原因是什麼呢？」阿蘇婭問。

「本能吧。」杜林一臉嚴肅，「而且我怕死，很怕很怕，雖然我窮，沒錢，沒房子，沒女朋友，但我還是不想死。」

「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杜林說這話時一股子理所當然的口氣，好像這樣的問題他思考過很多次一樣。

「按我們這邊的俚語，『好死不如賴活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只要活著，麵包會有的，房子會有的，美女會有的，什麼都會有的。」

「原來杜先生也會喜歡美女么？」

「我不是喜歡美女。」杜林聳聳肩，「我只是單純的……好色而已。」

「嗯……看不出來。」阿蘇婭若有所思。

「難道，你一點也不在乎嗎？」

「在乎什麼？」阿蘇婭歪著頭，「在乎杜先生你說你自己是色狼這件事？原來色狼是會主動承認自己是色狼的么？」

「不是啊，我是在問前面的話題啊，人生的虛無感！」杜林撓撓頭，「你什麼感覺都沒有？沒有迷茫，沒有恐懼，也不覺得憤怒？我以為你至少會有點兒……難過。」

「杜先生，你說你喜歡美女這事兒，只是嘴上說說吧。」

「我知道色情網址很多的……」

「色情網址？那是什麼？」

「算了……以後給你解釋。」杜林捂臉，心說這話題走向越來越奇怪了。

明明是在聊很正經的東西，怎麼聊著聊著就不正經了呢？

「杜先生。」

「什麼？」

「且不說『我究竟是不是遊戲角色"這件事還沒有定論，目前而言只是推測……由於我身體里的龍血依舊能發揮作用，就代表這或許並不是最終的真相，一切的線索還有待發掘……」

阿蘇婭頓了頓。

「就算我的人生真的只是一個遊戲……我的導師、我的同學、我的朋友，只是提前設置好的戲劇一樣的角色，那也沒什麼好難過的。」

「為什麼？」杜林低聲問。

「誰能保證自己的人生，不是別人眼裡的故事呢？」阿蘇婭認真地說，「杜先生，也許我們發生在這裡的對話正被無數人注視著，也許我們的所思所想正被一支無形的墨筆書寫著、窺視著……甚至，我出現在這裡，與你相遇，也只是為了讓那些幕後的人看一場新奇的舞台劇而已。」

真是細思極恐毛骨悚然，「我究竟是不是遊戲角色」這件事，原來還會上升到他自己！

阿蘇婭這話，讓杜林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

「那不是一幫愛偷窺別人隱私的變態嗎！」杜林脫口而出。

「所以，杜林先生，我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也好，或者僅僅只是一個遊戲中的角色也好，都不重要。」阿蘇婭說，「重要的是，此刻我站在這裡，與你對話，這件事是的的確確正在發生的。」

「我不在乎過去的記憶是真是假，也不在乎未來的我會走向何方。我來過這個世界，並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過屬於我的痕迹，有人記得我，記得『阿蘇婭"這個名字，就已經足夠了。」

杜林看著阿蘇婭那張表情認真的臉，忽然很想從她的眼角眉梢里，猜出她這時候在想什麼。

她說的話就是她正在想的事？

她真是那麼想的？

那也太……瘋狂了。

要讓人接受自己的人生只是一段別人書寫的故事真不太容易。

要是他的人生只是一段故事，他想自己一定會逮住那個寫故事的人，把對方狠狠地暴揍一頓，同時質問那個混球，為什麼要把自己寫得這麼平庸？就不能把他寫成人見人愛，帥得驚天動地的高富帥？

那樣就算他的人生真的只是一段故事，也能沒心沒肺地過一輩子。

「杜先生。」阿蘇婭忽然說。

「怎麼了？」杜林抬起頭來。

阿蘇婭這一聲的「杜先生」聽起來不太對勁，說不出是什麼語氣。

「看窗外。」..

「窗外？」

杜林順著阿蘇婭的目光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