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幡然悟

經過一夜大雪，九重天的積雪已經厚厚一層。

無論大小仙官都在自己除雪，有人抱怨道：「這雪怎麼都不會化的啊。」

另一仙侍嗤笑道，「我家尊上說了，這是離恨天的雪，和人間的雪不同，輕易不會化。」

「哦，難怪瓏明帝姬回來的時候，她肩膀上還有冰晶。」

「是啊，想必那一百年是凍壞了，這也是她……」

罪有應得四個字還沒說出口，仙侍突然有些恍惚，他扭頭問自己的同伴，「帝姬為什麼會去離恨天啊？」

離恨天又稱離恨之地，布滿風雪與苦寒，哪怕是神仙都難以忍受寒冷的侵蝕，只有觸犯天條的人才會被扔到那裡。

而活下來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要不斷地消耗功德以及靈力，若是地位低的仙官只會被凍死在那。

幾個仙官有些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出同一個疑問——

他們最敬愛的瓏明帝姬，為什麼會被天帝貶到那種地方受苦呢？

天帝瘋了？

*

「你瘋了？」

審仙台上，穿著金衣的年輕男子正要跳下，被黑衣男子攔住，他們兩個長相有些相似，很容易被人看出是親兄弟。

天界大太子奉夜喜愛金色，寢宮都是黃金鑄成，出手闊綽大方，八面玲瓏又爽朗，給人感覺很容易相處。

實際上他的情緒很少波動，一直都是外熱內冷，如今他雙眼赤紅，甩開了弟弟的手。

「肆閱，你管我作甚？還不去看看你的好妹妹顧雪音？」

一百多年前，顧雪音持劍飛升，漫天光彩，諸天仙官沒見過這麼大的動靜，一同來看熱鬧，瞥見了顧雪音與殞落帝后相似的容顏，恍惚間以為是帝后回來了。

很快天帝查明她正是帝后遺落在人間的女兒，他的血脈，她身上有著與他相同的神骨，因為她在人間受了許多苦，所以加倍憐惜她。

奉夜和肆閱作為顧雪音的親哥哥，也愈發疼愛這個妹妹。

至於原本被他們捧在手心的瓏明……身影已經逐漸模糊，再也無法清晰。

肆閱不像是大哥那般衝動，他這個弟弟更為內斂深沉，被人指責，也只是緊抿雙唇，說了一句，「從來就沒有東極天神，是顧雪音，顛倒三界，編造了一場長達百年的幻境。」

沒人知道她是從何而來，而她的消失也悄無聲息。

她的出現彷彿只證明了他們所有人對瓏明帝姬的無情與殘忍，彷彿只是在迷惑他們，讓他們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君父和景垣帝君正在請古神，這個時候我們能做的只有等……」

瓏明跳下審仙台後，天道運勢發生改變，已經做了東極天神的顧雪音消失了，他們關於過往的記憶也愈發模糊起來。

曾經認為是瓏明做錯的事，似乎也有所變化，如今最終的真相還沒浮出水面，但如夢初醒的兄弟二人都有一種直覺——他們是真的誤會了瓏明。

「她從來都沒騙過我們……」

想到以前，奉夜的眼睛濕潤，「你記得她小時候么？君父讓她騙我們去秘境歷練，她看見我們后，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最後把自己急得掉眼淚，說什麼也不肯說假話，因為她知道，我們是對她最好的哥哥，她不能騙我們。」

是啊……

肆閱目光茫然地看著大哥，「所以她一遍遍說了她沒騙人，那時我們在幹什麼？」

關於顧雪音的記憶愈發模糊，可是有一些事想忘也忘不了。

*

一百年前的審仙台，同樣的地點，瓏明就站在這裡。

當時，司命星君被人查出更改神女命數，名為阿辛的神女無故被貶到畜生道，因此怨氣衝天，在做了一世又一世的牲畜后終於成魔，于山中殘害一方百姓。

她法力極高，人界的修士為除掉她損傷慘重，因她一人造成的枉死之人越來越多，所以這件事上報到了東海仙台，進而上達天界。

司命星君交出了神仙譜，上面阿辛的命數被人為更改，他抵死不認是自己改了，最終扛不住天帝審問，疲憊地看向瓏明，說道：「帝姬，我對不起你。」

眾仙君震驚看向瓏明，她也面露驚訝，不可置信地看著司命，「你說什麼？」

司命說是她吩咐自己改了神仙譜，而這是逆亂天道的大罪，天帝原本要打發眾仙離開私自審問瓏明，她當場否認，「我沒做過。」

接下來就是一日又一日的盤問與譴責。

瓏明強忍著委屈看向她最親的兩個哥哥，她懷揣期待、小心翼翼地問：「你們相信我嗎？」

因為在這之前還發生了一些事，以至於所有人都不敢輕易信她。

奉夜有些煩躁地看著瓏明，想不通她為什麼會從一個善良的帝姬變成如今這般抵死狡辯的模樣。

他對瓏明說：「如果你認錯，好好彌補阿辛和因此死去的亡魂，爭取他們的原諒，君父也會給你一次機會。」

瓏明的眼眶紅了。

她哭起來時和小時候很像，只知道安靜的掉眼淚，但一看就能感受到她的委屈。

而這時有仙侍跑來通報，「二位殿下，雪音帝姬暈倒了。」

二人面色大變匆匆趕去，瓏明被留在原地。

*

回顧當年事，誰也沒辦法獨善其身。

肆閱攥緊了拳頭，也沒立場阻止大哥，半晌才說：「你就算想找她，那也不用從這跳吧。」

二人爭執之際，有仙官讓他們去天帝神殿。

神殿之內，天帝面容憔悴，他看起來如同中年凡人，但一夜之間像老了十幾歲。

跪在台階下的司命署眾仙官顫顫巍巍，叩頭說道：「帝君，司命星君在、在清殿司掃地呢，趕來得有些慢。」

在奉夜和肆閱到了之後，手持掃帚的司命星君才急忙趕來，跪地道：「拜見天帝。」

「查，瓏明在哪兒。」

提起她的名字，天帝喉頭苦澀，司命點點頭，從曾經下屬手中接過了神仙譜。

他被貶去掃地，新繼任的司命星君卻沒得到神仙譜的承認，因而不給他更多的許可權。

司命星君重新拿回神器，翻來覆去地找，突然身子一軟跌倒在地。

「瓏明帝姬的神脈斷了，名字也不見了。」

「什麼？」

「你再說一遍？」

奉夜霍然走到他身邊提起他衣領，「哪怕是神仙死了、沒了，名字都會在，我母后的名字還在那裡，我妹妹呢？你把她的名字弄哪去了？」

司命一個勁搖頭，「我不知道啊大殿下，這神仙譜是古神遺器，小仙最多能修改，哪能除名……更何況帝姬是神族血脈，我真的改不了啊——」

無論瓏明轉生為神或者變成人、做鬼，神仙譜上都會有她的名字和去處。

而此時的她真正消失在眾人眼前，已經跳出了三界外，不之中。

奉夜鬆開了司命星君，轉身跪在天帝前，「君父，請准許我下凡間。」

而肆閱也不甘落後，同樣跪在地上。

「你們兩個都去了，這天界誰來管？」天帝低聲嘆氣，扭頭看向一旁的景垣帝君，這一刻，他的臉上儘是溫和。

不像高高在上管轄三界的天帝，只像一個平凡的父親。

他問：「景垣，古神迴音怎麼說？」

景垣帝君面若冰霜，搖搖頭，「並無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