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喜新生
瓏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的她是天界公主，她活潑開朗，每天都很快樂，有疼愛她的父母和兩個哥哥，有盡心教她的老師，有無條件寵著她的帝君，也有跟她關係最親密的朋友。
前半部分的人生輕鬆愉悅，直到一個女孩兒的出現，情節急轉直下。
她看著那個女孩兒取代了自己的位置，成為所有人寵愛的對象，而她被人冤枉，被父親罰到一個很冷的地方，風雪刺骨，還好有一個屋子勉強禦寒。
夢裡的委屈瀰漫酸脹，彷彿化為實質浸泡身體，她想已經殞落的母后，但又不敢確定如果她在，是不是也不會相信她……
就在她日復一日期盼有人來接她出去、還她清白時，她看見了一個魔物。
是啊。
離恨天里死去的神靈眾多，魔物也多，想來她也要死了。
瓏明已經哭不出來，她只是平靜地等著眼前的龐大魔物來取自己的命。
那隻魔物周身縈繞黑色魔氣，看起來像吞噬了許多魔物才長成四不像的樣子，有虎豹的四肢，圓滾滾的身材和巨大雙翼。
它緩緩走到了瓏明身邊，沒有像她預料一般張開血盆大口，反而是張開翅膀，將正在修補房屋的她護在身下。
它……應該是在替她擋風雪。
意識到這點的瓏明眨了眨眼，好奇地問：「你認識我嗎？」
大概還不知道她現在的惡名吧。
魔物沒有說話，黑色瞳孔注視瓏明，在它的眼中，瓏明感到一絲微妙的虔誠。
瓏明自顧自輕嘲，「還是離我遠一點吧，免得他們罰你。」
魔物沒動，直到兩天後它離開，瓏明說，「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在她注視下，魔物一步步遠走，此時此刻的瓏明覺得欣慰。
這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但直到很多天後，她再一次看見了茫茫雪地中的黑點，它唯獨奔向自己而來。
「你傻不傻啊。」瓏明眼眶濕潤，被風吹乾，在凜冽的冰雪中，她揚起嘴角露出難得的笑容。
*
將醒未醒之時，瓏明看見了君父和兩個哥哥，還有景垣帝君、老師及雲凝……其他仙友或下屬一一浮現於眼前，像迴光返照。
有一道聲音響起。
「瓏明，現已查明，當世天道為人所蠱惑，將來自異時空的女子顧雪音奉為至寶，為滿足其一己私慾，將你氣運盡數撥給她。」
「如今天道恢復如常，顧雪音離開此世界，若你重返天界，可予你新的神骨。若你想投胎轉世，也可滿足你要求。」
世間萬物大抵此消彼長，原來顧雪音奪的是她的氣運。
瓏明苦笑一聲，「那些天神遺玉上顯示我做過的事，也是假的？」
「正是如此。天道生異心，遺玉自然按照它的想法做事。你的親人也會知曉此事，你，回去嗎？」
回去？
回哪兒呢？
瓏明在漫長的時光里等待他們會來接自己，她不懂為什麼他們會相信一塊冷冰冰的玉璧，而不相信活生生的她。
是所有人都會這樣嗎？
「這是你的神骨。」
黑暗中，瓏明看見一塊發亮的神骨，她沒有一絲心動。
「為何不拿回神位？這本屬於你。」那聲音說道。
瓏明搖頭，「這不是我的，神骨、神位、他人的喜愛，這些年我已經想清楚，這些東西不屬於我。它屬於天帝的女兒，誰都可以成為天帝之女，而我瓏明，從今以後只想依靠自己。」
既然她有重生的機會，她要找尋屬於她的道。
「沒有顧雪音，也會有林雪音，張雪音，他們會再次懷疑我，冤枉我，我又何必回去？」
「請送我去人間，我想我此生不會再踏上天界。」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好，我送你去。」
至於不會再上天界，誰又說得准呢？
*
天界司命殿。
司命星君親自守著神仙譜，眼前是一頁空白。
仙童不解問道：「尊上，您總盯著它是做什麼的呀？這不是什麼都沒有嗎？」
「哎，這可不是什麼都沒有，這上面系著你家尊上的未來啊。」司命嘆氣，之前他被貶去掃地時還以為餘生都要和掃帚為伍，沒想到、不，應該說是早就該知道，瓏明帝姬是不會做出那些事的。
如今瓏明的事在天界傳得沸沸揚揚，表面上天帝不讓外傳，但哪能管得了消息靈通的神靈。
小仙童年紀尚小，不知帝姬的事，還以為天帝的女兒就是東極天神。
「瓏明帝姬是一個很好的神靈。」司命目光飄遠，想起往事，「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能聽到世人的祈禱，人們供奉她，懇求她做一些事，她會想辦法幫忙。我告訴她，人的命運咱們不能輕易干涉，她說，她只是不希望任何人死。」
「當然，隨著她大了，知道了天道自有它存在的意義，也就不再干涉凡人。但她尊重眾生，與人為善，也從未看不起他人，對所有人都好。」
直到神仙譜被更改，司命星君的記憶也跟著篡改，才會在天帝面前供出瓏明，認為是她吩咐自己篡改了神仙譜……
其實根本就沒有這件事。
仙童似懂非懂，這時，他突然瞥見神仙譜上的字漸漸浮現。
「尊上？那上面有字了。」
「哪兒呢？」司命星君抬頭望去，剛想教訓仙童胡說，卻見那頁空白上多了瓏明帝姬的生平。
他滿心激動地等著，一點點看到了她轉世為人。
投胎之處逐漸浮現，司命星君抱著神仙譜衝出了司命殿。
*
「帝君！！！帝君啊——喜事！大喜事！！！」
天帝神殿內，天帝正在大發雷霆。他派一眾仙官去下界找莫思昭，結果不僅人沒找到，好幾個仙官還失了蹤，不知道是有意潛逃還是出了意外。
「何人在此喧嘩？！」雷霆之怒令人不敢直視，強大的威壓使得殿內眾人跪了一地。
司命星君跑著進去的，直接跌倒在地跪著滾了幾圈，在地上連滾帶爬挪到台階底下，激動得差點哭出聲。
「找到帝姬了！找到帝姬了！」
「什麼？」
天帝立即起身過去，「人在哪兒？」
司命星君：「就在金縷城虞家！」
天帝大步往外走去，聽到風聲的奉夜肆閱二人也匆匆趕來。
「君父！我們去接妹妹吧。」
「是啊讓我們一起去。」
看在瓏明復活的份上，天帝也無意跟他們計較，急匆匆去了凡間。
他這就要去接心愛的女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