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做保安的第十一天
晚上和兔美吃了會東西便一同鑽進牛車裡準備睡覺。我依然是選擇把那空出來的房屋騰給了牛住,特別是經歷了上次那件事之後,我發現劍走偏鋒才是保命的要義。
稍微挪了一些行李的位置,我騰出了一個隱蔽的角落。在角落裡鋪上溫暖的褥子,我和兔美兩個人擠在裡面,空間剛好。不會過分狹窄,也沒有多餘空間。
我從來沒有和小孩子一起睡過覺,無論是在所剩無幾的回憶里,還是在五條家的那段時間。
我始終是自己一個人享受床,最多就是讓五條悟躺在邊上聊天,但是到了睡覺的點,不用我提醒,這小子也會乖乖的跑回自己的三樓。
現在被窩裡突然多了一個小孩,我覺得我比兔美還要緊張。
就像第一次和小貓一起睡覺,我會徹夜擔心自己會不會一個翻身把它壓死。這種子虛烏有的情緒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我糾結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后,便選擇背靠行李正對著兔美的姿勢,這樣我就不擔心翻身壓到她。
我沒想到兔美看起來比我還緊張,只見她躺下后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縮成一個小糰子,並且緊挨著身後的行李。
我們倆成功通過各自的姿勢讓本來就不大的空間隔出了一道東非大裂谷。
要不是我能確定我的義眼能掃描到靈魂體態的人物,我都懷疑我和兔美中間還睡了一個人。
「兔美醬沒關係的,你可以稍微睡的放開一點的。」我看著恨不得把自己縮進行李堆的兔美開口說道。
「沒關係……」兔美悶悶的回答我。
看來兔美對我還是有一定的防範之心,這樣也好,充足的警惕心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諸多的危險。
沒再說什麼,我合上雙眼沉沉睡去。
*
午夜夢回,我隱約聽到了一些聲音,斷斷續續的縈繞在空中。
我不確定是否是自己夢裡的回憶使我在現實出現了幻聽,我乾脆悄悄的坐起身讓自己清醒一點。
沒想到只是起身動作連帶著的動靜讓熟睡的兔美也跟著我一塊起來了。
我指了指耳朵,比了安靜的手勢,又仔細聽了一會。
細微的說話聲從外面飄了進來,這一次我確定絕對不是幻聽,因為身旁的兔美露出了和我一樣的表情。
我從枕頭旁摸出了防身的武器以及手電筒,放輕腳步走出了牛車。
牛車外漆黑一片,除了我和兔美從牛車上下來的腳步聲外,沒有絲毫的聲音。
在黑夜裡靜站了一分鐘,聲音又傳來了。從那座被鐵鏈鎖著的屋子裡。
我給兔美比了手勢,摸黑走到那間房屋前,把耳朵湊上木門上,我聽到了清晰的小孩的聲音。
這個屋子裡鎖著小孩。
意識到這一點,我對於枷場村那些狗東西憤怒值飆到了極致。
我出聲向裡面確定情況,裡面的聲音稍微又大了一些,但我依然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情況不樂觀,有可能裡面的小孩生死未卜。
打開手電筒,我跑到牛車前,從裡面找出了上次做木工時發現的小斧頭,安排兔美準備好醫療物品以及防身的東西以備突發情況。
我操起小斧頭考慮怎麼劈開這座屋子。房門完全就不用考慮了,因為鐵鏈銅鎖的纏繞,根本無從下斧。
我用嘴叼著手電筒,循著光來找木屋脆弱的那一面牆。這座木房雖然破舊,但是板材厚實。
我一路拿著斧子敲擊木屋外壁,直到敲擊到了一個稍微沒有那麼厚實的一塊地方。
這塊地方應該原本是窗戶的位置,但是被木板封了起來,木板的厚度比不上牆壁,即使封了雙層敲打起來依然是空心的聲音。
我對著那一塊地方開始用小斧頭猛砸,如果是我以前的身體,按照我手臂上裝載的大猩猩義體,一拳砸下去,水泥牆都能讓我砸開,更何況現在這個木質房。
可惜這具身體本身就孱弱,我用斧子砍了好半天才劈出了一個口子。
用手電筒往裡照了照,我隱約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背影。
看來裡面關著的就是小孩,或許是這個背影給予了我巨大的動力,我更加賣力的劈牆。幾斧子下去,我終於劈出了半人高度的入口。
貓腰鑽進去,手電筒照出了讓我血液倒流的場景。
————————————————————————
自從那次嘈雜的聲音之後,菜菜子和美美子再也沒有在這個地方聽到人類的聲音。
沒有了讓她們害怕的腳步聲,沒有了她們聽不懂的辱罵聲,沒有了那個男人用長棍捅她們時放肆的笑聲。
所有聲音都在那一天消失了。
這是好事。
菜菜子安慰著美美子,寂靜和安全在她們心裡劃上了等號。
她們甚至很開心,因為或許再也不用直面惡意。
可惜開心並沒有持續多久,新的問題出現了。
沒人來這了,意味著,她們沒有水喝,沒有飯吃了。即便那碗水是渾濁的,即便那個饅頭是發酸的,菜菜子和美美子都知道那些可以讓她們活下去。可現在,安全意味著要活不下去了。
起初菜菜子還會時不時在黑暗裡抱著自己的妹妹安慰她,「至少我們現在不會感受到疼痛了。」
這一點信念莫名的支撐著兩姐妹,讓她們度過了第一個又渴又餓的夜晚。
第二天,外面終於有聲音了。
不過是讓菜菜子和美美子恐懼的毆打聲,那個聲音即使隔著木門,都讓她們害怕的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生怕那些人很快就把注意力轉移她們的身上。
幸運的是,那些人毆打完便走了。不幸的是,她們依然沒有得到生存的必備品。
菜菜子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靠在她身上的妹妹呼吸好像越來越微弱了。
這是一個很糟糕的情況,菜菜子在消失的母親身上見過。那天晚上母親也是這樣的虛弱,等到第二天,姐妹倆就再也沒見過她們的母親。
美美子也會這樣消失嗎?
想到這些,菜菜子開始傷心起來,她不害怕毆打了,如果毆打能讓她的妹妹好起來,她願意被棍棒打傷。
菜菜子開始跪下來祈禱,祈禱外面的聲音能夠進來。這卑微的祈禱並沒有被任何神明所接納,外面的聲音重新消失了。
後半夜的時候,美美子昏倒了。
無論菜菜子怎麼叫她,觸碰她,美美子就像被施了魔咒一樣無法蘇醒。
正當她以為美美子就要永遠沉睡的時候,菜菜子聽到了希望的聲音。
好像有人在外面說話,離她們很近。
菜菜子開始大聲呼喊,接著她聽到了無數聲巨響,那聲聲巨響讓她以為的銅牆鐵壁出現了裂痕。
好像有光從裂痕的地方滲透出來了,先是細微的光絲,接著菜菜子看到了一束光。
這是長期生活在黑暗裡的小孩,沒有見過的光束。
它不像能夠區分白天黑夜的亮光,那些從木牆縫隙里滲透的光太細碎了,就像渺茫的希望,菜菜子從來不敢去觸碰。
伸出小手,那一束光束結實的打在了她的手上,刺眼卻璀璨。
銅牆鐵壁破了個大洞,光隨著一個身影照進來了。
能夠手持光明的人,一定是神吧。所以是神來接她們了嗎。
菜菜子抱住美美子沐浴在光照下時腦子裡只有這麼一個想法。
————————————————————————
我一向知道在這個世界,人被區分為有道德和沒道德。我相通道德有兩種,一種是消極的,一種是積極的。
很明顯,我長期反覆橫跳於消極道德以及沒道德之間。
想要在2088年的夜之城活命,做人就不能太道德。
我的消極道德大部分發生在生活的點滴里,比如為社會殺掉那些沒有道德的幫派成員,又比如在工作的時候給那些我定義為缺德的人使絆子。
在做這些的時候,我時常處於一種被動狀態。可能我的消極便來自於我的被動。
我只有在街上看到了受害者,我才被動的上前發揮我的道德。有的時候,甚至因為疲憊選擇視而不見。
就算是這樣,每一次被領導逼著去教堂做禮拜。我都會先感謝一遍自己為數不多的正義感,再感謝耶和華賜予我們可笑的和平。
前一句走心,下一句違心。我發現我活著只信自己。
我相信自己對於社會的判斷,信奉自己有,但不多的正義感。我甚至會沾沾自喜的覺得,我真是夜之城一股清流。
但脫離了夜之城,脫離了貧富差距兩極化的2088年。我消極的道德感開始沒有辦法支撐我的正義了。
特別是,此刻,當我看到漆黑的屋內,被鐵籠關著的,傷痕纍纍的兩個小孩那一刻。
我積極的,主動的,自發的,想要掏出槍對這個村子進行一場虐殺。
他們就像沒有文明,尚未開化的猴子。
在生物的進化史上,這群人應該被排在恐龍滅絕之前,然後一夜之間陪著那些巨獸一起毀滅才是他們的宿命。
我放下手電筒,走了出去,讓兔美呆在外面千萬別進來。人類創造惡意所留下的痕迹,我一個人消化就可以了。
拿起水和急救的藥品,我重新回到了那間房子里。
也許此刻趁著夜色拿起武器殺回枷場村的確是一個平復我情緒的好辦法,但是多年文明的進化告訴我,死亡從來不是對待一些窮兇惡極的蠻人最好的辦法。
各種肉體上的制約,精神上的折磨,以及求死不得的心才是我積極的道德正確的打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