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們的回憶(十一)
日子似乎看起來又重新歸於平淡,至少對於五條柯來說的確是這樣。但於五條家,五條心一而言,平靜湖面下暗流涌動,事事波譎雲詭。
在傳媒行業並不發達的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新聞和輿論的傳播多半靠的是報紙以及最原始的口口相傳。這就意味著,無論多麼驚世駭俗的事件都被延時效應所影響。這起兇殺案所造成的社會反映在事發后的第二十天,如同核彈爆炸一般在整個東京炸開了。
警方最開始只是對外宣稱,這是一起青少年情殺案,但是經過不斷的所謂「知情人」透露,分屍,食屍,受害者不止一位,這些要素不斷的露出。若月楸這個名字,逐漸徒增了民眾心中的恐懼,特別是在嫌疑人尚未抓捕的情況下,民眾人心惶惶。
而恐懼在這個世界並不是一種無關痛癢的情緒,它會滋生咒靈,而隨著恐懼的增加,咒靈的數量和強度也會日益見長。
咒術界以及東京警視廳因為一個人陷入了空前絕後的忙碌,全民的恐懼來源於若月楸這個名字。在惡劣罪犯層出不窮的霓虹國,若月楸的所作所為並不算喪心病狂,比他變態的罪犯比比皆是,光是揚言要炸了東京的炸彈犯都在1988年一年間內抓了兩個,最巧合的是那兩位人才皆來自東京市米花町。
可是主動宣揚的危險與民眾自身所發現的危險是有區別的,大概就像,乘坐電梯突發電梯故障的時候,你的手機里突然彈出了地震緊急避險通告,而於此同時,你發現身邊唯一站著的一個人是手裡還拿著淌血兇器的變態殺人狂。這個時候無論是誰,都會下意識的先恐懼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殺人犯。當下民眾的心情,便是如此。
若月楸的瘋狂來源於他的分享式食人,在警方逐步調查下,被波及民眾高達二位數,這裡面還包括了,若月楸以郵遞方式向多達五十人寄出去的受害者dna,以及不作為證據鏈參考的流浪動物體內所檢測到的受害者的骨髓。
警方每一項證據收集都在無形的為這個案件提供了最好的「宣傳」,而這就導致東京市民在接下來的兩個月內對於肉類的購買呈現斷崖式暴跌。
解決當下社會恐慌的擔子放在了政府管轄下的咒術界以及東京警視廳。五條家作為咒術界御三家之一,幾乎全員出動消除咒靈。就連五條心一也不例外,作為二級咒術師,她的工作時長從996延長到了007。晝伏夜出的工作讓她沒有時間去解決她所擔憂的隱患,而疲憊暫時消磨掉了她關於伏黑鈴的在意。
這一場全員當社畜的活動持續了一個月,以禪院家和加茂家從京都派來人手增援才得以結束。
季節來到了深秋離去,初冬將至。
十二月,是一個對於五條家重要的月份。作為一年裡最後一個月份,它本身就帶有特殊的意義。是辭舊迎新,也是與過去揮別的節點。最重要的還是五條家神子的生日。
12月7日,被稱為打破平衡的存在的五條悟誕生於這個存在咒力概念的世界。他是新世界的首頁篇章,也是一個家族傲視群雄的資本。
十二月才剛剛開始,五條家就開始忙碌,要把生日會做成資本炫耀的成果展同時又要有著大家族禮法,祭祀的儀式,就如同五條柯所言,簡直就是各國番邦前來覲見。
能讓五條柯厭惡的東西,同樣也能讓五條悟厭惡至極。他們總是心有靈犀。從月頭開始,兩人幾乎全天都待在一起。五條柯是被迫,五條悟是見縫插針的主動。因為一般沒有傭人會出現在五條柯所在的地方,無論是咒力歧視也好,輩分壓制也好,她的周遭如同一個真空帶,無時無刻不在有效的隔離封建糟泊。
所以五條柯在這幾天里有了一個小尾巴,還是一個表情很孤傲,但是卻要寸步不離的小尾巴。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五條悟沒有得到貼貼。
長輩喜歡和幼崽貼貼,特別是長相精緻的幼崽很容易獨得恩寵。
這句話放在五條柯身上並不成立。
她不會抱他,她從來不會摸他的頭,甚至也不會牽他的手。
五條悟細細盤算下來,他竟然除了晚上主動貼貼,幾乎沒和五條柯有過肢體接觸。難道是他不夠可愛嗎?怎麼可能,他五條悟可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孩!一定是五條柯的問題。
小少爺篤定的想著,朝五條柯時不時投射出憐憫的眼神,甚至主動大方的想要抱住對方的小腿,原諒還有幾天就滿三歲的六眼神子大人身高只到對方膝蓋。
在這段時間,五條家每天都在上演這樣的「溫情」戲碼。
傭人眼中如傲雪寒梅一般的神子大人,每天激情在線撲腿抱。而作為被即將撲腿抱的五條柯總是能靈敏閃躲,活用各種老年廣播體操姿勢躲過神之子的「恩賜」。
當眾傭人誠惶誠恐的以為小少爺準備發脾氣的時候,小少爺竟然沒有氣餒,如同一隻靈活的純白小貓,繼續前仆後繼。而五條柯的雙腿彷彿移動逗貓棒,開始左右橫跳,甚至要移動出了殘影。
這是什麼熱血運動番前傳,偷偷圍觀的眾傭人從目瞪口呆逐漸變成了吃瓜群眾,從街頭吃瓜三兩人逐漸發展成橋頭站著一群人,這就導致了生日會的裝飾進程到了12月6日還是從零開始。
幡然醒悟的五條家眾人從6日早上五點開始抱著不在今天弄完就會被家主發配邊疆的信念,在12月7日凌晨四點完成所有的安排以及裝飾。通宵的眾人在舒適回房間補覺的時候還不知道,今天只是開始。
*****
血液飛濺進了嘴裡,五條悟無意識的吞咽了下去,鐵鏽腥味順著喉管直直向下,它會從食道滑進胃口,不會相融於他的血液里。
親眼看著重要的人在眼前被一刀割下頭,世界彷彿轟的一聲在五條悟耳邊炸開。
紅色,粘稠的紅色,如同潺潺流水般的紅色朝著孩童呆若木雞的面孔劈頭蓋臉的噴濺。m.
溫熱的液體滲透進髮絲,從額角的四面八方往下流,流進他鈷藍色的瞳孔里,再像淚水一樣從眼瞼處滴落。
臉上的墨鏡從鼻樑上滑落,五條悟睜大的瞳孔里倒映著罪魁禍首的身影。
「大!驚!喜!哦!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想到吧!你~沒~有~想~到~吧~」罪魁禍首親昵的抱著五條柯的頭顱,像個瘋子一樣狂笑。
五條悟認識這個人,準確的說,這個人的公開信息在這幾個月每天都在報紙上的首頁佔據著一塊不大不小的地方。東京警視廳費盡千辛萬苦都沒有抓捕到的人,此刻,抱著警方唯一的人證的頭顱橫空出現於此。
若月楸不再是普通人的噩夢,在今天也成為了五條家的噩夢。
極致的憤怒化成了失控的咒力在這個小小的房間爆發了。五條悟的天賦造就了他的咒力量相比起普通咒術師而言,是一個無法匹及的量。
「『蒼』」
五條悟瞬移到若月楸眼前奪走了他手中的頭顱。
「術式反轉『赫』」
「術式反轉『赫』」
「術式……」
「哈哈哈哈哈哈,沒有用的,我的最佳女主角永遠是我的。」若月楸躺在灰塵繚繞的廢墟里苟延殘喘。
幾發『赫』之下,整棟樓已經塌了一半。銀髮孩童站在殘垣斷壁之上,眼神空洞如若人偶。他伸出左手,面無表情的給予了敵人最後一擊。
「『赫』」
光球從他指尖迸發而出,富含著巨大能量的光球在接觸到不遠處少年的身軀一瞬,迅速炸開,血肉橫飛,血霧瀰漫。四散的肉塊無一不在向五條悟表明,若月楸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時間定格在了12:01。
已滿三歲的五條悟在生日當天和生日第二天,雙手沾滿鮮血茫然的站在廢墟里。
聽聞巨大的震動和響聲趕來的五條家眾人皆呆愣在原地,他們站在樓下仰視著站在二樓殘垣上的六眼神子,心中滿是敬仰與恐懼,片刻的靜默被尖叫聲打破。
在所有人都關注著五條悟的時候,只有姍姍來遲的五條心一看到的是孩童手上的頭顱。她控制不住自己發出了凄厲的尖叫,像瘋了似的她踩踏著破損的牆體跌跌撞撞的往樓上走。
被尖叫聲喚醒,樓下眾人有條不紊的分頭行動。一部分跟隨著五條心一上樓,一部分去前廳呼喚家主。
那個時候的五條雄一郎還在前廳觥籌交錯之間為眾人解釋異響,他開口就道,只是五條悟在胡鬧。
用泰然的神色維持著五條家的面子,直到被匆匆趕來的晚輩耳語了幾句后,那處變不驚的神色如同樓房坍塌般碎裂開。巨大的衝擊讓他怔愣了幾分鐘后,管理好表情他以天色漸晚的緣由結束了宴會,帶著幾個治癒方面的咒術師匆匆前往後院。
剛進後院,他一眼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妹妹五條柯被傭人簡易拼湊起來的軀體,以及昏倒在五條心一懷裡渾身血色的五條悟。
視覺上的衝擊讓他用力的閉上雙眼,朝著身邊治癒系的咒術師說道:「先去看看五條悟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