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西夏國殤(15)
李惟忠登時愣在了當場,萬萬想不到多年歸來見到養母以後會是如此場景,當著哈布日和齊大寶兩人的面實在是尷尬至極。原本李惟忠還給唆魯禾帖尼帶了些禮物,此時也無法張口提及。
李惟忠緩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只好硬著頭皮改口道:「監國夫人在上,卑職李惟忠特來拜望。」唆魯禾帖尼神色這才有所緩和,回道:「多謝李將軍心意,妾身身子骨康健得很,勿需挂念。既是已經見罷了,李將軍早早迴轉去吧。那皇後娘娘臨朝聽政,事務繁忙,李將軍還是多多為娘娘分憂,常去金帳宮中奏稟地方政務,不必為走訪故友費時了。」
說罷,唆魯禾帖尼夫人瞥了一眼旁邊的侍女,道:「送客!」
聽了唆魯禾帖尼夫人的這一席話,李惟忠猛然醒悟,這才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現在是脫列哥那皇后臨朝攝政,大汗的繼承人還懸而未決,各皇族宗王都在暗中拉攏勢力,排除異己,蒙古國上下人人關係微妙。
而對貴由繼承汗位最有威脅的除了拔都,就是拖雷家族了。一心想扶持自己兒子登上汗位的脫列哥那皇后自然會將親近拔都和拖雷家族的官員視為異己,必定會採用各種手段打壓。唆魯禾帖尼夫人今日的行為顯然是故意撇清李惟忠和拖雷家族的關係,保全李惟忠免遭危害。
恍然大悟的李惟忠心中更多了一層對唆魯禾帖尼夫人的崇敬之情。李惟忠沒再言語,跪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準備領著哈布日和齊大寶退出廳堂,可是唆魯禾帖尼夫人望了望哈布日和齊大寶,突然又開口問道:「李將軍,此二位小哥是何許人也?」
李惟忠怔了一怔,恭恭敬敬地回道:「啟稟夫人,此二位乃卑職兩位世交好友之子,隨卑職來大營見識見識。」
唆魯禾帖尼點了點頭,語氣輕鬆了一些:「妾身見此二位小哥甚是面善,感覺甚是親近,可否近前說話?」
哈布日和齊大寶都似乎愣了一下,轉頭看看李惟忠,李惟忠急忙點點頭,哈布日與齊大寶躬著身子,恭恭敬敬走到夫人身前一步站定。
唆魯禾帖尼眼神慈祥,仔細端詳著二人。眼光似乎瞥見了哈布日胸前掛著的金像和狼牙,但是臉上卻波瀾不驚,笑盈盈的說道:「好俊俏的二位後生,當真是氣宇不凡,日後必成人中豪傑,李將軍務必好生提攜!」
李惟忠急忙拱手施禮:「謹遵夫人之命!」
唆魯禾帖尼又收起笑容,淡淡的對李惟忠道:「去吧。」李惟忠眼中似乎已泛起了淚光,躬身施禮,帶著哈布日和齊大寶退出了監國府。
出了監國府,李惟忠悵然若失地重重嘆了口氣,翻身上馬,信馬由韁返回宿營地。哈布日和齊大寶似乎也被李惟忠的情緒感染,表情有些木然,騎著馬默默跟在李惟忠的後面。
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一隊蒙古官兵策馬前行。李惟忠此時的心情已大不一樣,像是生怕被人認了出來,輕輕拉著馬韁,讓到了一旁。
就在即將擦身而過之時,馬隊為首一人,側身看了看李惟忠三人,突然高呼一聲:「惟忠兄,回了大營,為何不與小弟打個招呼?」
李惟忠等人一驚,轉頭看過去,竟然是耶律鑄!
李惟忠急忙拱手施禮:「原來是耶律大人!」哈布日也欣喜地叫了一聲:「舅父!」
耶律鑄哈哈大笑,勒住馬韁,跳下馬來;李惟忠三人也下了馬,大家激動地相互擁抱問候。
耶律鑄吩咐隨從在一旁等候,與李惟忠等人找了一處乾淨地方坐了下來。..
耶律鑄急不可耐地問道:「汝等何故回了大營?」李惟忠就將進獻奉禮的來龍去脈、面見脫列哥那皇后和唆魯禾帖尼夫人的情況一一道來。
耶律鑄聽罷,微微點頭:「如今大營人情複雜,惟忠兄還是少些走動,以免引火上身。監國夫人高瞻遠矚,如此而為必有道理。」
李惟忠囁嚅地說道:「愚兄原想前去拜望相國大人,然經監國夫人叮囑,正是在彷徨猶豫。」
耶律鑄笑道:「惟忠兄不必介懷,家父現時正抱病於家中,不願見客。愚弟自會將惟忠兄心意帶到。」
相國大人就是當今大蒙古國的中書令相國耶律楚材。原來,窩闊台死後,因為還沒來得及留下立失烈門為汗位繼承人的遺詔,所以就給脫列哥那皇后留下了可乘之機。
脫列哥那想立自己的長子貴由為汗,於是找來中書令相國耶律楚材等幾位重臣商議。脫列哥那說窩闊台確實想立皇孫失烈門為大汗,但是現在皇孫年紀尚幼,恐怕不能服眾,而長子貴由西征未歸,問耶律楚材等人該如何行事。
可耶律楚材卻回答脫列哥那,既然窩闊台大汗已經有旨意,就應該立即讓皇孫失烈門繼位。
耶律楚材的意見讓脫列哥那心中非常不悅,此時皇后心腹大臣奧都剌合蠻按照事先商議好的計策,跳出來說道:「皇孫年紀尚幼,自然不能服眾,長子未歸,何不請皇後娘娘臨朝稱制?」
耶律楚材驚出一身冷汗,急忙說道:「此事還需慎重!」脫列哥那接過話來:「既然尚無萬全之策,本宮就應了眾位卿家的柬議,暫為稱制!」
耶律楚材剛想再說話,卻見皇后的幾位心腹大臣怒目圓睜地瞪著他,知道自己勢單力孤,多說也無益,於是也就沒再言語。
就這樣,脫列哥那皇后臨朝稱制,耶律楚材心中極為不滿,於是稱病在家,不見任何客人,也不問政事。
李惟忠對耶律鑄說道:「也只得如此了。」於是從馬上取下一些地方特產交予耶律鑄:「愚兄一點小心意,請相國大人與賢弟笑納。」耶律鑄欣然接過:「惟忠兄客氣了,愚弟定將惟忠兄心意帶與家父!」
李惟忠又好奇地問道:「賢弟當初由中興府迴轉,相國大人可曾責問?」
耶律鑄笑笑:「不妨事,愚弟向父親大人稟報因一時疏忽,叫王妃無意間識破了我之底細,只得離開中興府;然王妃對於先帝仍是舊情難忘,時常拿出先帝遺物睹物思人,看樣子王妃於先帝親情甚篤,無法忘懷。父親大人聽罷,只是點頭,並未多加責問。」
李惟忠舒了一口氣。耶律鑄又輕輕摟著哈布日問道:「王妃姐姐身體可好?」哈布日眼神有點閃躲,猶豫了一下,才回道:「托舅父的福,母親身體康健。」
耶律鑄覺察出了一點端倪,但是並未追問,轉過頭看看齊大寶:「此位小哥與靈兒樣貌甚是相似,敢問是?」
齊大寶還未回話,哈布日接道:「此位乃我結義兄弟齊大寶。」耶律鑄「哦」了一聲,笑著對齊大寶說:「如此甚好,那就勞煩小兄弟好好照顧我這位好外甥。」齊大寶拱拱手,點了點頭。
耶律鑄又問李惟忠:「惟忠兄下步作何打算?」「貴由殿下過些時日即將返回大營,皇後娘娘囑我等候貴由殿下。」耶律鑄點點頭:「也好,如今朝中上下關係撲朔迷離,我等身為臣子,定要保全於己。這幾日惟忠兄勿要走動頻繁了,留意提防宮中眼線。」
李惟忠默默點點頭,幾人起身拱手告辭,李惟忠領哈布日和齊大寶返回了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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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舊時女子謙稱自己。
宗王:是元朝及以後蒙古地區各部之首領封號之一,類似於親王爵位。蒙元時期,與黃金家族有關的蒙古貴族男子,亦受封宗王。
世交:意思是兩家兩代以上有交情者。
小哥:是古時對年輕男子的稱呼,或受人喜愛的男子;也可稱呼為小哥哥、小兄弟。
面善:指面熟或面目和藹。
提攜:領著孩子走路,比喻在事業上扶植後輩或後進。
來龍去脈:成語,出自《運壁記牛眠指穴》。釋義:本指山脈的走勢和去向。現比喻一件事的前因後果。
高瞻遠矚:成語,出自《論衡別通篇》。意思是站得高,看得遠。比喻眼光遠大。
相國:古官名。起始於春秋戰國,稱為相國、相邦或丞相,為百官之長。
奧都剌合蠻:西域人,因為善於曲意逢迎、阿諛逢迎而被元太宗窩闊台和乃馬真后脫列哥那所看重。元太宗駕崩后,乃馬真后稱制時,以賄賂近侍得乃馬真后歡心,受命主管漢地財賦。元定宗貴由即位后,奧都剌合蠻奸利事發,被處死。
撲朔迷離:成語,出自於《木蘭詩》。原指把兔子耳朵提起,雄兔會撲騰不停,雌兔會眯上眼睛,而在地上跑的時候雌雄難辨。後來形容事物錯綜複雜,不容易看清真相。
眼線:此處指暗中偵察情況、及時回報或作嚮導的人。
睹物思人:成語,出自唐裴鉶《傳奇顏濬》。意思是看見離別的人留下的東西就想起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