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過年
一頓涮鍋吃下來,縈繞在陸悅嵐與葉白之間的那些陰影已消失殆盡,二人眉開眼笑地吃完結了賬,離開了小食鋪,慢慢地走著,葉白問道:「有想去的地方嗎?」
陸悅嵐想了想,道:「城樓。」
葉白一下子就懂了她的想法,她這是想家想哥哥了,城樓高,站在上面遙望一下也好。
於是半個時辰后這倆人就站在了金京城門的城樓上,北風颳得呼呼的,時不時卷著一陣雪粒子朝人臉上身上刮來,葉白覺得冷,於是就留心守城的士兵穿著,見他們都穿得厚實暖和才放下心來。
「也不知道我哥在那邊怎麼樣,以後若是建國了,你們是不是就都要鎮守四方了?」陸悅嵐裹緊了披風,問道。
「建國?豈是那般容易之事!」葉白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冷笑道,「如今麒麟宗治下不過嶺南,虔州,鄂州,閩州,湘州,徽州,江州,桂州幾個州府,這麼點地方就談建國,宗主也未免太沒有野心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見陸悅嵐聽得認真,便繼續道:「這些州府打得快,是因為劉昶治下的官兵懦弱畏死,百姓們又對他的政權心灰意冷,我們才能這般順利,而一旦建國,那麼我們就要直接對上中州王,還有那躲在北境的劉昶,建國之事,弊大於利,宗主不會不清楚。」
「那他今日為何授意軍師提起此事?」
「他真正想提的,其實是秦先生那番話,這是借秦先生的嘴巴敲打我呢!」葉白自嘲地笑了笑,道。
陸悅嵐聽了這話冷笑一聲,道:「照此看來,卸磨殺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葉白苦笑著,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這幾年天下未定,我這頭驢他們暫時還不會卸。」
陸悅嵐的笑意越發涼薄,倒是沒有再說話。
年關一步一步逼近,陸悅嵐這些日子帶著羅紅央都在籌備過年的年貨,今年在金京過年,金京目前還是戰後恢復狀態,這個年肯定是沒有往年在嶺南過得那般隆重的,但是總是過年嘛,要做的事情還是很多,首當其衝的就是百姓們過年的物資發放,金京城中現在剩餘人口不到一萬人,這一萬人中有八成都是老弱病殘,為了後期人口的迴流,麒麟宗對這些人的安撫工作就顯得尤為重要。
陸悅嵐與白榮和白瑞商量過,過年給每個沒有勞動能力的人發放糧食十斤,油兩斤,肉三斤,棉布八尺,麻布兩米,棉花三斤,身強力壯的有勞動能力的人則發糧,油一斤,肉兩斤,有了這些物資,大家也就可以豐足地過個年了,年後金京就可以恢復貿易和農業,大家的日子也就會慢慢好起來。
大批大批的物資從外地採購送到金京,然後被稱重,分裝打包后再分批發放到百姓們手裡,這項工作交給了張景監督安排。
羅紅央在忙著置辦府中的年貨,米面糧油肉菜乾果之類的食物,分給小孩子們的糖果,發給大家的紅包等等零零碎碎的事情,忙得她連睡著了做夢都在打算盤,氣的被嚇醒的白榮笑罵她魔怔了。
陸悅嵐在安排發給軍士們的年禮,活著的,戰死的,受傷的,她必須要仔細核對名單,給每一個人都安排到位,這樣才不會引起公憤,讓大家覺得出生入死的賣命不值得。
「我覺得戰死的士兵每人給他們的家人發十兩銀錢,三十斤米,十斤面,十斤肉,十斤油,再加上布匹棉花這些,家中有孩子的另給三斤飴糖,也就差不多了,三公子,你覺得呢?」陸悅嵐盤點了所有物資賬單以後,大致算了算,然後抬頭看向白榮。
白榮點點頭,問:「那傷殘和在營的呢?」
「在營士兵都好辦,照著戰死士兵的標準減一半就好,主要是傷兵,三公子是怎麼個想法?」陸悅嵐皺了皺秀氣的眉頭,問。
白榮也有些犯難,抬頭看向坐在一旁的葉白,問:「二哥有什麼想法嗎?」
葉白拿起名單看了看,道:「這些人傷殘有輕有重,按一個標準的話,會不會不好?」
「但若是分傷殘等級,我們的工作量就又大了很多啊。」陸悅嵐頭疼地道。
「分一分吧,省的落了口舌。」葉白道。
陸悅嵐有些無奈,便道:「那你來跟我一道分吧,不然就我自己,這個年都不用過了。」
「你也是個傻的,宗府那麼多吃飽了沒事坐在那裡算東算西的,你不會去問我爹借來用啊?」白榮眼珠子轉了轉,沖陸悅嵐嘲笑道。
葉白臉色頓時很精彩,陸悅嵐也有點哭笑不得,道:「我可用不起那一幫老學究,我還是自己辛苦些吧,三公子你也跟葉白一道來幫我,我就想安安靜靜的過個年,不想被那群書獃子氣死。」
白榮想想也是,便笑呵呵地應了下來。
等到這些事情都忙完了的時候,已經到了臘月二十八,他們暫居的府坻正在張燈結綵,羅紅央和張景穿梭在忙碌的下人中指揮著大家幹活。
陸悅嵐和白榮葉白從軍營忙完回到府里,一進門就看見府中廊檐下都掛上了紅紅的燈籠,大門外貼上大紅春聯,屋內的帳子也換成了喜慶的顏色,新換上的綠植精神奕奕地擺放在院中,蓬勃地生長著,整個府坻看起來活力四射,喜氣洋洋。
「阿嵐,你們回來了?」羅紅央忙碌中看到陸悅嵐幾人含笑站在大門口望著府中忙碌,驚喜道。
陸悅嵐微笑著點點頭,走過去問道:「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吧?」
「是,洒掃乾淨了,再裝飾一下,將果品糕點什麼的擺上也就行了。」羅紅央在忙碌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帶著上位者的威嚴與自信,這樣的她前些日子的消沉和畏縮判若兩人。
「辛苦你啦媳婦兒!」白榮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們身後,聽完羅紅央的話乍乍呼呼就誇上了。
羅紅央被他嚇一跳,回頭看見是他,嗔道:「大驚小怪的做什麼,嚇死人了。」
白榮因為嚇到了羅紅央而樂不可支地笑了好一陣,直到羅紅央惱羞成怒追著他揍才消停,陸悅嵐看著二人互動不由搖頭失笑,反倒是一旁的葉白,想到了白榮對陸悅嵐那些不可言說的心思,眸色幽深表情莫測起來。
晚間的時候,葉白拎了壇杏花酒去找白榮對飲,白榮正酒蟲發作饞得不行,一見葉白拎著的酒罈子就拍掌大笑道:「果然還是二哥懂我!媳婦兒,快,給我整幾個下酒菜,我要好好解解饞!」
羅紅央本想埋怨幾句,又想到二人之間難得的這幾日蜜裡調油的日子,想了想還是不掃他的興了,便笑眯眯的應了去準備了。
「什麼?!你要……」羅紅央端著一盤油炸花生米過來的時候就聽見白榮見了鬼的聲音響了一半就沒聲了,彷彿是被捂住了嘴,心裡有些奇怪,便快走兩步走到桌邊,就見葉白一手箍著白榮的脖子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說道:「大驚小怪的幹嘛?再把人招來!」
白榮看見羅紅央過來,趕緊瞪著眼珠子掙扎,嘴裡發出「唔唔」的聲音,葉白看了看羅紅央,歉意地沖她笑笑,然後對白榮道:「我放開你,你別嚷嚷了啊?」白榮被他捂得快要背過氣去,聞言趕緊點點頭。
羅紅央奇怪地問:「你們倆打什麼啞謎呢,怎麼還動上手了?」.
二人都沒有回答她,葉白鬆開了白榮,坐正了身子,眼睛卻緊緊盯著白榮,大有一副他再嚷嚷就再捂他一回的意思。
白榮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趕緊大喘了幾口氣,這才青著臉指著白榮道:「二哥你下手可太狠了,我險些享年二十二!」
葉白慢條斯理地道:「你先大驚小怪的。」
「你先發瘋的!」白榮翻著白眼瞪他一眼。
站在旁邊的羅紅央一頭霧水,她就弄了幾個菜的功夫,這倆人打什麼啞謎呢?
「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麼呀?什麼瘋不瘋的?」羅紅央坐了下來,不依不饒地問道。
「你知道這個瘋子想幹嘛嗎媳婦兒?!」白榮義憤填膺手舞足蹈地向羅紅央控訴道:「他要我留在府里跟那些個書獃子大眼瞪小眼打太極,他自己要帶著阿嵐去江州找阿嵐她哥哥!」
「!」羅紅央嚇了一跳,年關已近在眼前,而從金京到江州水師駐地,少說要走一天一夜,他們若要過去應該要早些的。
葉白苦笑道:「請弟妹擔待幾天,我們去那邊吃頓年夜飯就回來,想必不會耽擱事。」
「既是要去,那就早些去,不然路上趕,不安全。」羅紅央一口就應了下來。
「你怎麼也同意他發瘋?」白榮哀嚎著看向羅紅央。
「阿榮,咱們過年圖個什麼呀?」羅紅央好聲好氣地問道。
「過年……那肯定大家都圖個團團圓圓開開心心了。」白榮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應道。
「那就對啦!你想團圓,阿嵐也想團圓,她去年就沒有與悅庭表兄在一處過年,今年又是讓他們兄妹分隔兩地,未免太有些不近人情了。」羅紅央執了酒壺給他們二人將酒杯倒滿,慢慢道道。
白榮聽了這話愣了愣,喝酒的速度都慢了些。羅紅央說的這些,他心裡不是不清楚,他只是私心裡不想讓陸悅嵐離開他太遠,特別……還是與葉白一起。
「弟妹如此善解人意,你這小子還真是有福氣。」葉白故意調侃了白榮一句,就見白榮臉色滯了滯,然後笑罵道:「行了行了,我答應你就是,用得著這樣給我媳婦灌迷魂湯!」
葉白目的達到,借著送酒入口將酒杯擋在唇邊,擋住了他那抹笑意。
三十那天,陸悅嵐才起床人還迷糊著就被葉白拎著出了門,門外一匹雪白的駿馬在那裡噴著鼻息甩著尾巴不耐煩,葉白徑直將先爬上了馬背然後沖她伸出手示意她上馬,陸悅嵐愣愣地將手遞給他,葉白握住她的手輕輕一使勁兒,就將她從地上拎到了馬背上。
被嚇了一跳的陸悅嵐終於醒了過來,她一臉懵逼地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葉白扯著一邊的嘴唇露了個邪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說完將身後厚厚的披風一扯,就將陸悅嵐嚴嚴實實地裹住抱在懷裡,然後他拉著韁繩喝道:「駕!」那高頭大白馬得令飛奔起來,陸悅嵐幾次想說話都被風灌了一嘴,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乾脆將臉埋在葉白懷裡,這才沒繼續喝西北風了。
葉白沿著官道策馬狂奔,也沒有向她解釋什麼,小半天的時間就狂奔了近三百里,直到中午時分他才放慢速度準備找地方吃些東西再走。
「我沒猜錯的話你是要帶我去我哥那裡吧?」坐下來等上菜的時候陸悅嵐問道。
「你什麼時候猜到的?」葉白笑著問。他的姑娘總是這般冰雪聰明,哪怕他一言不發,她也能從細枝末節處猜出他的想法和目的。
「這個不重要,我們就這樣走了,宗主他……會不會有什麼想法?」她擔心的還是這個。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有阿榮在,這小子想擔事的時候還是很靠譜的。」菜送上來,葉白取了碗筷遞給陸悅嵐,道。
「我很驚喜,這是今年最好的禮物了!」陸悅嵐默默的笑了一陣,在葉白含笑的注視下眉開眼笑地道。
葉白頓時覺得一切都值了,他苦心安排,為的不就是她這一刻的笑臉么!
二人草草吃了些飯,取回已經餵飽水和草料的駿馬又繼續狂奔,此處離江州水師駐地還有四百餘里,若是沒有意外,他們大概能在晚飯時分趕到江州舟城水師大營。
今日是大年三十,他們一路跑來僅有這個小店還在營業,其他的店鋪皆已打掃乾淨關門歇業回家過年了,據店主說他一家老小就住在這裡,老娘和老婆都在後院殺雞宰魚準備年夜飯,老闆以為他們二人是四海為家的江湖客,很是熱情地邀請他們與自家一道過個年,他這樣道:「幸虧如今這一帶都歸嶺南統治,我們這些百姓才能過上如今這般的安穩日子。你們二位常年奔波,過年總要安安生生吃頓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