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趙娘子
孫有才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彷彿許含章劃在他脖子上的,不是指甲,而是鋒利無比的利刃。
陸豐收看著轉眼間就陰冷無比的許含章,驚恐的不停的乾咽口水,連聲保證:「小哥兒放心,不敢,俺們不敢。」
許含章縮回手,彎起眼睛,打一棒子,還得給個甜棗。
她指著旁邊條凳上放著的棉衣褲和兩雙鞋,溫聲交待:「這是你們兩個的冬衣,還有鞋子,換上吧,這城裡吃喝、住宿,件件都貴,二十個錢可不多,好好算計著用,百里不跟你們一起,他有別的事,但你們要是有什麼難題,可以問他!」
兩個老實巴交的莊戶小子,被許含章嚇得大冬天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齊上前抱起棉衣鞋子,腦袋脖子一起/點頭,哪還敢多說半個字。
交代好了事情,許含章和趙訊一路說著話,趕回了山上。
回到山上已經過了戌末了,許含章累的困的呵欠連天,勉強洗洗就鑽到被窩裡睡下了。
外面分衣服分被褥,喜慶的沸反盈天,也沒能打擾她的呼呼大睡。
許修義帶著笑站在後面,看著楊氏和王大姐比劃著,給大家挑各自合適的棉衣,看著大家抱著衣服被褥,興奮的大呼小叫,熱熱鬧鬧的進屋鋪陳。
在黑暗中,他輕輕往後退了幾步,走到山崖邊,靠著塊大石頭,茫然而落寞的仰頭看著滿天的繁星。
百里從後面過來,「二叔。」
趙訊回頭看了眼他,往邊上讓了讓,百里也靠到大石頭上,和許修義並肩仰頭,看著寂靜又熱鬧的星空。
半晌,百里低低嘆了口氣,「別想那麼多,走一步看一步吧,這亂世里,能有什麼法子?」
許修義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沒事,就是心裡頭亂,從前在家裡過的雖然不如意,但一頭扎進地里幹活,也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頭,現在……唉,身不由己,大丫她被逼到這份兒上,都是我這二叔沒能耐。我一心要找大哥,其實我知道,大丫對她爹,沒我這麼大的想頭,畢竟她都不記得她爹的模樣了。」
百里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伸手拍了拍許修義。
許修義笑道:「沒事,沒事了,天晚了,該回去歇著了,走吧。」
第二天一早,許含章又早早爬起來,叫了會點木匠活的李鐵頭過來交代道:「你今天進趟春城,辦幾件事,先拿著這個,這裡頭是四十個大錢。」
李鐵頭忙接過荷包,看著許含章,等著下面的話。
許含章看著他,一字一句的吩咐道:「你今天進城去木作市,多跟人閑聊聊,多聊!記著,一定要聊一聊盤龍債,好好誇誇盤龍債的薛大頭領,其中三句話,一定要誇到:薛大頭領是大英雄大豪傑,最恨狗官貪官,是個大好人!這一趟,至少要人說過這三句話!對了,若有人問,就說你是田家莊的。」
李鐵頭半張著嘴,茫然看著許含章,許含章不跟他解釋隻言片語,只冷著臉問道:「聽清楚沒有?說一遍,是哪幾句話!」
「聽清楚了!多跟人聊,誇薛大頭領,是大英雄大豪傑,最恨狗官貪官,是大好人,至少人,俺是田家莊的。」
許含章舒了口氣,果然,這能逃出命的,都不笨!
她又排出十個大錢,遞到李鐵頭手裡,「這是你今天中午的飯錢,晚飯趕回來吃。記著,那誇獎的話,至少說人聽,回來告訴我,說給人了,一個也不能少!」
「哥兒放心!必定錯不了!」
李鐵頭喜笑顏開的接過錢。十個大錢的午飯錢!能吃頓肉了!真是上好的差使。
李鐵頭咽了口口水,仔細收好錢,急奔下山,往春城去了。
從這天起,山上十來個莊戶山匪,除了黑瘦乾屍一樣實在讓人過目不忘的王泥鰍,就連王大姐,也都去了一趟春城。
眾人照著許含章的吩咐,分別去了魚市、花市、青果市等各個市,甚至佣作行,再有就是各個茶坊,到處誇獎盤龍債的薛大頭領是最恨狗官貪官的大英雄大豪傑,然後再帶些人名和地名回來。
一連著幾天,陸豐收捎了信來,要見許含章。
第二天一大早,許含章裹得厚厚的,和趙訊一起往春城趕去。
巳正剛過,兩人就進了城,剛到匯合的地方,陸豐收就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奔出來迎了上去。
幾人在旁邊一處茶棚角落裡坐下,趙訊招手叫了掌柜過來,要了四碗茶湯。
陸豐收挨著許含章坐下,眼風瞄著左右,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趙扒皮後天趕早就要走。」
許含章鬆了口氣,示意他先喝茶湯,見他一口氣喝了半碗茶湯下去,才問道:「消息可靠?」
「可靠!我和有才輪著班盯著,估計是這幾天城裡傳言薛大頭領最恨狗官的話,被他聽去了,還有北邊也亂起來的事,也都傳到他耳朵里了,所以他臨時改了主意,不去北邊了,要先回老家躲災!」
許含章笑容一點點溢出來,「很好,你們做的很好!」
孫有才長長鬆了口氣,端起茶湯,一口氣喝了。
許含章將自己面前的茶湯推給他:「早上沒吃東西?把這碗也喝了吧,我不喜歡這個味兒。」
孫有才連連點著頭,也不客氣,端著許含章那碗動也沒動過的茶湯,一口氣喝了半碗,又推給陸豐收。
路豐收一口氣喝乾凈,抹了抹嘴,看著許含章問道:「下一步怎麼辦?」
許含章看向百里,才轉頭吩咐陸豐收:「你去看看,趙扒皮這會兒在哪裡,去了多長時候了,趕緊回來說一聲,快去!」
陸豐收點了下頭,立即跳起來跑了出去。
不大會兒,陸豐收就奔回來,輕輕喘著氣:,在水巷子茶樓聽書呢,剛剛去。」
「嗯,你和有才先回家吧,這幾天辛苦了,別去好好歇一歇。」
許含章打發了陸豐收和孫有才,跟百里和趙訊站起來出了茶棚,轉過幾條街,尋了家腳店住了進去。
百里從包裹里掏出件短打的舊衣裳換了,許含章則給趙訊梳頭化妝。
不一會,趙訊就從一個清秀小生,變成了一個臉色有些蠟黃,卻不失好模樣的少女。
百里嘿嘿一笑,「你最好別說話,你這話癆,說多了容易露餡!」
趙訊白他一眼,對著鏡子朝自己拋了個眉眼。
許含章樂不可支,「行,保准能迷住趙扒皮!」
許含章又給百里化了妝,轉眼,百里就成了個苦哈哈的粗莽窮漢模樣。
「你們兩個扮作父女去找趙扒皮,就說要回老家,只要他能帶著你們一家人到兗州,就把女兒送給趙扒皮。他那色批必定現下就不肯放趙訊走,你就說,家裡還有個女兒,比這個還好看,他心裡一準惦記,也就不會不認賬。」
百里和趙訊點頭:「行,我們都記得呢!」
百里和趙訊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不用許含章多叮囑。
許含章將自己的臉塗的更黃,一臉彩色,裝作個營養不了的少年模樣。
三人一起出了腳店,轉過幾條街,再轉過一個彎,就看到了前面水巷子茶樓黑底招牌。
許含章腳步慢下來,百里停步,低頭看著臉色有些發白的許含章,意外的怔了怔。
「別怕,有我們在,沒事的。」
許含章乾咽了幾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訕笑道:「沒怕,沒事,我就是頭一回,有點兒緊張,沒害怕,等會兒你們一定要小心點,可別讓趙扒皮瞧出什麼不對。」
百里點了點頭,帶著許含章和趙訊往水巷子茶坊一路過去。
三人一前一後進了茶坊,許含章緊跟著百里,好奇的轉頭打量著周圍。
茶坊不大,也就放了七八張桌子,牆上掛著幾幅不知道誰畫的山水風景畫。
畫倒精緻,可惜意境不高。
兩旁角落裡放著高腳花架,上面放著臘梅盆景,雖說比不上升州府茶坊,可在這小而偏僻的春城裡,算是上是個上好的地方了。
難怪趙扒皮要到這來消遣。
而趙扒皮,一眼就看見了跟在百里身後的「趙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