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〇)托友呵妻
九弱給金朵擦臉,麒麟就站在旁邊看著。擦罷,九弱拿著布巾投完,端著盆往外走,麒麟也跟著往外走。
出了婚房門,九弱道:「她怎麼病的,看起來很重啊。」
麒麟落寞地答:「很突然,只要你讓她吃飯就能慢慢好起來。」
「她不吃飯嗎?」九弱有些疑惑。
「嗯,不吃。」
「可有用藥?」九弱問。
「她的病不需用藥,吃飯就能養好。」
九弱心道:「這可真是少見。」見麒麟面色也不算好,就道:「情況我都知道了,我想方設法也讓她吃飯,把病養好。」
九弱又道:「你結婚時我看過婚房,好些的傢具,怎麼現在都空了,傢具呢?」
麒麟道:「壞了。」
「都壞了咋?」九弱吃驚道。
「嗯。」
每次麒麟答她話都是簡短的幾個字,九弱看看麒麟這沒表情的臉,「罷了,別問了,直接看缺啥給他補點啥吧。」
兵士前來找麒麟取藥材,麒麟就帶著人走了。
返回婚房后,九弱屋中一站,一動手指,婚房中立刻多出來兩張桌子,兩個凳子。桌上鋪著彩色的桌毯,上邊茶壺一套,兩個果盤鮮果飄香,還有一束插在花瓶中的鮮花。
九弱剛變完,就聽床上傳來「嗬哧哧」的聲音。
九弱奔到床邊,就見金朵躺著扭著頭死死地盯著變出來的桌子,淚水滴答的往下淌,她在哭。
「你怎麼了,你的不喜歡屋裡有東西嗎?」
九弱哪裡知道,金朵心想:「這屋中有傢具,麒麟再發瘋會拿我當木棒把它們全砸碎!」她光想到就身心同時疼痛不已。
九弱趕忙把變出來的東西又都變沒。金朵一閉眼,像是了卻般停住了哭。
中午了,這是九弱第一次給金朵喂飯,可是任由她怎麼送到嘴邊,怎麼哄她說話,金朵就是不吃,喂到嘴裡的湯也不咽,順著嘴角淌出來。雖然有心裡準備,可是的確九弱覺得,太失敗了。
晚飯了,九弱繼續開解道:「生病不可怕——」
金朵心裡道:「跟她說我生病,這是病嗎?還要臉!」
「我們只要吃飯有力氣就能把病擠跑。你說,我們只要吃飯就能病好乾嘛不吃呢?」
金朵心道:「我就不吃!」
「吃飯是多簡單的事,該不會是金朵不會吃飯吧,哈哈哈哈,我在胡說,金朵是女仙,怎麼可能不會吃飯,來那就吃一口,讓我打臉。」
「才不上你當!」金朵心道。
九弱把一池湯送到金朵嘴邊,金朵一動不動,只是嘴唇被那匙遞得太近,沾了一點湯液。
九弱放下舉著的匙,道:「你不吃飯苦的是誰。不管是病也好,還是人生碰到什麼難處,總要往前走才能走出去。」
金朵不知道九弱是不是知道她不是病,總之這兩句話金朵心裡起了漣漪。
「如果不吃飯,你就好不了,始終躺在床上,待靈力耗損過透,想挽回也補救不回來了,你這是奔著死道走。」
金朵眼淚又下來了,她心想:「我吃又怎麼樣?我吃好了他打我還不是一條死道。我這樣離不開藥仙宮,我吃好了一樣離不開藥仙宮,我是如何做都是死道,晚死不如早死。可我……不想死。」
九弱見金朵哭,這回她倒沒吃驚,繼續道:「如果不吃飯,你就停在了這兒,如果吃飯你能身體恢復,就算不能完全恢復,能下得了床活動也比這樣強,人不都是往更好的方向活么。往下走才有可能走出去。」
金朵心裡道:「往下走,下邊是什麼?我還能活著離開藥仙宮嗎?」
九弱用匙送來一個剝好皮的鵪鶉蛋,「你別吃,就含著。我這一天也沒讓你吃進一點東西,倒不是麒麟那兒不好交代,是你給我個表示,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我不求你入心,但求入耳。」
說完把鵪鶉蛋輕輕地倒到金朵未合微開的齒縫裡。
金朵沒吐,真的含著。
九弱這就收拾了碗盞出了婚房。麒麟在中堂對著這廊道站立,見九弱托著餐盤走來。
麒麟為了金朵能吃飯,他完全信任九弱,一天也沒再出現在婚房裡。
「怎樣?」麒麟焦急地問。
「慚愧!」九弱答了倆字走去廚房送餐盤。
麒麟在中堂把白日的課堂畫面迅速地放了一遍,又學習了許久,神思看到金朵睡著了,他才輕輕地,很輕很輕地進了婚房,躺下睡覺。
麒麟剛睡著,就聽一陣刺耳的亂叫:「別打我!別打我!快停下!……」麒麟幾乎是被驚蹦起來,他來到金朵床邊,金朵在做惡夢,渾身抽抖,臉上滿是淚。
麒麟一抬手,一束光照進金朵額頭,漸漸的,金朵平靜了。麒麟收了手勢,眉頭擰著悲苦地注視著金朵,心道:「傷她太重了,也就睡夢中她才會喊出聲。」
第二日,九弱來時給金朵帶來一本圖畫書。
她給金朵喂飯,總是說些揶話。比如鷸蚌相爭其實下文不是漁翁得利,是鷸把蚌帶著飛到天上,然後蚌把鷸請到家裡,它們成了好朋友。龜兔賽跑兔子輸是因為它總不鍛煉太胖了,跑不動輸的。……
她還說那菜如何如何好吃,是她請天帝的廚師做的,「我沒讓你吃,你就含著,嗯?」說著,快結束時把一塊肉送到了金朵嘴裡。
九弱出來向等在中堂的麒麟彙報,「一塊肉。」
麒麟用神思看著金朵,金朵就含著,最後,「咕咚」沒嚼把肉吞了。麒麟又是欣喜又是吃驚,趕忙告訴九弱,再餵給她喂點碎的,別噎著。
昨夜,麒麟沒在,金朵睡前想著九弱對她說的話。她害怕,但是她頭腦很清楚,她不想死。既然不想死,當然會動比不會動更好。
「我逃了那麼多次,而且還成功過,如果能再次逃脫我就能不死。我也想吃飯,可我又怕吃飯。」
金朵很矛盾。
九弱自從得知成功讓金朵咽下一塊肉,信心大增。
於是在金朵眼中,九弱是這樣的,她又是唱歌,又是講故事,又是跳舞,又是講笑話,每頓飯她都在床前像中了魔法一樣哄她吃飯。說實話,看得金朵直眼暈。
金朵心道:「你變著花樣逗我開心,可你知道嗎,我的心苦海汪洋。你是白費力氣了。」
但是金朵每餐都會吃一點點食物。
儘管很少,但是九弱總熱情洋溢地誇讚她:「真替你高興,這樣下去,你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九弱餵了三天,麒麟以為金朵吃飯了,他便也在飯時來,想看著金朵吃,或者他可以喂試試看。結果金朵一見麒麟就把眼睛閉上,又當死人了。麒麟只好出來。
除去吃飯,九弱陪金朵時發現,金朵總是眼望頂棚,別處都不看。
這會兒,九弱坐在床邊,手裡拿著針線在給手帕縫花,九弱隨口問道:「我看你總是看頂棚,那頂棚上是有什麼東西嗎?」
不想金朵抿著嘴抽動嘴角淚下來了。
處了這幾日,九弱和金朵說話,金朵從來都是沉默以對,就沒回答過。所以九弱已經形成習慣,時刻觀察金朵的變化。見金朵哭了,忙道:「我說錯話了,我不問,誒呦,金朵不哭,不哭,額!好金朵,金朵不哭。」像哄小孩般。
金朵心道:「你看這婚房白白的牆壁,乾淨的屋地,那不是白的,乾淨的,那上面都是我的血。他請你來前用法術把血都吸了去,若是貼著近前看,你就會看到淺淺的印痕,原來的牆地萬朵血花,我怎麼看得!」
九弱每天都給金朵帶一本書,不吃飯空閑時,她就把書用法術懸在空中,在金朵眼前展開,很慢很慢地翻,給金朵解悶。不管金朵看不看,就慢慢翻。
今天這本描寫一個花仙修鍊遇到困難最後成功的故事,圖畫畫得唯美動人。金朵很喜歡。她看向九弱,「這個女仙真是古道熱腸,她看起來人很好。聽天白說過,麒麟獸形時在葯仙宮被尚烈欺負,是她一直關照麒麟。」
不想九弱縫著花竟也開口聊到麒麟:「我給你講講我和麒麟怎麼認識的吧。」
「那時我剛獲仙職,來葯仙宮跟葯君報告,一落平台上就見尚烈掰著麒麟嘴正給它喂葯,那時麒麟才到我胸這麼高,就像只彩色的鹿——」
金朵心道:「我知道,我見過。」
「它被綁在柱子上,我知道麒麟吃的是煉壞的藥丸。我就趁尚烈不在給麒麟送仙果,仙果能解毒——」
金朵腦袋裡竟想起麒麟說過話:「我那時被捆在大柱邊,每天都想你。」
「有一次麒麟被尚烈打傷,啊呀,后屁股血肉模糊,我看得都心發顫——」
「就是偷跑下來找我那次被抓回去打的。」金朵心道。
「幸好天白,——你知道吧,天白,他和麒麟一起在藍英河修鍊,你離那兒很近——」
「我知道,天白告訴我的。」金朵心道。
「幸好天白化成人形上天,天白上來就把尚烈揍了,三個月他才恢復好。然後你說多奇怪,我再見麒麟時他就變成人形了。麒麟說是尚烈給它吃靈力丸化的人形。我當時就奇怪。沒想到我們都以為是尚烈娶你,原來直到你們大婚我才明白過來,他讓麒麟替他娶你。」
金朵心裡苦笑道:「那是我為了救麒麟要和尚烈成婚的。」
「你得虧嫁的是麒麟,你不知道,那尚烈被慣大的,囂張霸道,跋扈狂橫——」
「我知道尚烈的為人。」金朵心道。
「如果嫁給尚烈,有你苦頭吃——」
金朵心道:「嫁這麒麟我不也是——,難道我是這命嗎?」
「從天白那看,他們倆一起修鍊,天白能上天就捨命揍尚烈護麒麟,我相信他這朋友肯定不錯,我看比尚烈是要好。」
金朵心中悵然:「他這叫好嗎?他究竟比尚烈好哪兒?」
「我雖然和麒麟變成人形后相交的也不多,但我看麒麟,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靠譜。」
金朵看看九弱,心道:「你是來給我他說好的嗎?」
「啊呀,順嘴打嘮兒,縫錯了!」
這一句一出,金朵知道,九弱確實是順道聊下來的。不過心裡卻道:「她和他算是有過扶助之義,她跟他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