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菊海箜篌(上)

(四三)菊海箜篌(上)

當秋涼,終於將露珠摧殘得粉身碎骨,在大地萬物的表面鋪敷成一片白霜時,曾在暖煦的春日和炎熱的夏季爭相鬥艷的百花,好像也追隨著那消逝的溫熱,逃匿得不見蹤跡。

可是菊花不同,霜落之後,她霸氣登場,榮耀的獨佔了整個時節。

尚烈從空中越落越低,滿眼色彩的大地撲面而來。尚烈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只蜜蜂,正跋涉千里來趕赴這最後的盛宴。

倆人落身在東邊臨樹的位置,那裡高度居中,有一片四個院落般大小的空地。兩個石台,一高一矮,還有四個兩高兩矮的干樹墩。

夕弦把藏在身上的物品都化出來,放在石台上,尚烈也如是。看見夕弦把一個琴立在石台上固定好,尚烈呀道:「小姐還帶琴了!」

「是啊,賞花彈琴品香茗,人間樂事。」

「呵!夕弦小姐也是蠻會享樂!」

「太子見笑。太子初次來,不如我先陪太子近賞花朵。」

「嗯!好。」

倆人相伴,從空地穿過,步入菊花海。

尚烈看著近前的幾朵粉花道:「這很像荷花啊!」

「它就叫粉荷花。」

「呵,名字很貼切,那這叫什麼?」尚烈對著一朵白色的花問。

「它叫玉翎管。」

「那這個呢?」尚烈指著一朵抱的滿滿的黃色花球問。

「這個是御章。啊!」夕弦呀叫道,好像忽想起什麼,道「太子稍等我一下下。」

尚烈不明,就見夕弦向斜右側走去,來到也是黃色的花旁邊,那黃花和剛看到御章並不一樣,只見夕弦掏出隨身帶的小剪刀,咔咔咔咔連剪了十幾枝。

她抱著花枝反身走出花海,來到空地那旁的石台邊,打開一個拃高的矮罐蓋兒,她把懷裡的一束黃花都插在了裡面。

尚烈靜靜的看著,見夕弦做完這些,從遠處笑顏如花的向自己小跑而來,尚烈脫口而出:「你跑慢點,當心摔了!」說完,尚烈才意識到:我剛才說了什麼?我,在關心她?尚烈想至此,不禁嘴角微微上揚,心中生出一股喜悅。

夕弦跑到尚烈身旁停下,淺笑道:「好了!」

尚烈看著遠處那一罐插花,道:「你是怕琴寂寞嗎?」石台那裡除了十多個裝食物的紙袋,就夕弦的琴高高的站著,故此尚烈這樣問。

「捫~!」夕弦用一個拐彎的鼻音表示否定,接著道:「等等太子就知道了。」

兩人轉身,接著向前走繼續賞花。看著不斷探身相迎的花朵,尚烈道:「夕弦小姐怎麼找到這麼個好去處?」

夕弦答道:「不是找到的,是我和小蝴蝶種的?」

尚烈吃驚的道:「這些,都是你種的?!」

不怪尚烈驚訝,這可真是好大的一片啊!從這邊這麼站著都看不到對面的邊界。花朵們有的高些,有的矮些,團團挨挨就像波浪,特別是有風吹過,花朵們晃動著搖蕩著,那是真如同花海一樣啊!

夕弦認真的道:「還有小蝴蝶。」

「小蝴蝶是誰?」

「她是我的丫鬟,不過我當她是姐妹。」

「你們,這是種了多久啊!」尚烈感嘆的道。

夕弦努了下嘴,「很久了,反正我喜歡菊花,我倆看到什麼菊花好看就都運到這來。」

尚烈看到一個綠花,不禁指著道:「菊花還有綠的?」

是啊,大多數花,就是別的花也是,大多都是粉白黃紅,再有其他色就稍少見一些,比如藍杏紫青,而像綠的黑的,在哪種花里都很罕見。

「嗯!有啊!那是綠牡丹。」

漸漸的,隨著來到花海深處,尚烈的眼睛不夠用了。

這些菊花不光色彩各異,花瓣和形態也各不相同。有的花瓣像桂花瓣,有的像豆芽菜,有的像羹匙,有的像蛇信……

再看花的形態,那朵黃色花球的花瓣好像被手抱住順時針一扭,然後定住,所有的花瓣都向一個方向旋轉;再看那白色的,所有的瓣絲傾瀉而下,就像瀑布一樣,可到了盡頭又都卷翹,好像遇了熱石,全都燙蜷起來了;

這邊這朵,紅色的鉤葉全都向四周盡情打開,豪放的露出花芯,那花芯周圍是黃色的,中間是綠色的,整個花芯是個圓圓的半球型,像極了一顆發著黃光的綠寶石扣在當央;那邊那朵,紫色的花瓣各自蜷曲回抱,沒有規則但又彼此咬合鑲嵌,最後完美的合抱在一起,形成一個緊緻的紫色繡球……

不知不覺,倆人就走到對面的邊界,尚烈掉過頭,又往山上斜插。花,真是太好看了!

尚烈剛開始時指著這個問:「這叫什麼?」

「龍吐珠。」

「這個呢?」

「紫繡球。」

「這個呢?」

後來夕弦也不待他問,就主動介紹起來:「這是鳳凰振羽,這是平湖秋月,這是古龍鬚,這是粉旭桃,這是桃花春水,這是飛鳥美人……」

「這是千手觀音,這是紫龍卧雪,這是丹鳳朝陽,這是金背大紅,這是太真含笑,這是兼六花黃,這是……」

倆人來到最高處,俯瞰著菊花海,稍事停留。

尚烈道:「夕弦小姐真是了得,這麼多花名字都記得這麼清楚。我別說名字,認都分不清,我只知道這一大片都叫菊花。」

夕弦淺笑道:「太子過謙了。太子深諳醫藥,那許多藥草我不是也一樣都不認得?」

尚烈聞言靜靜的看了夕弦一會兒,心道:「夕弦……」

片刻后,倆人開始從高到低縱向走進菊花海。夕弦不再介紹花名,倆人只是相隨著前進,看到哪朵花別緻就稍停一下。

他們來到一片區域,尚烈見這裡的花全都是花瓣像小瓢船一般的球形花,顏色各異花朵眾多,不覺就放緩了腳步。

夕弦便道:「這些都是從瀛東移來的,東瀛有個國華太翁,甚擅種菊,這都是我從他那兒挖來的!」

「這太翁夠大方,給了你這麼多。」

夕弦不禁低頭笑了下:「不怕太子笑話,都是我半夜去挖的。」

「哦?」尚烈又道了個「哦!」他明白了是夕弦偷的,心中不禁好笑,這夕弦愛菊竟偷凡人的。

就聽夕弦接著道:「不過我都是他有好幾株相同的,我取一株,如果就一株,我就不取,因為我取走他沒了他會傷心的。」

尚烈沒說話。

「太子在心裡笑話我嗎?」

「沒有,小姐很是坦誠,也很善良。」

尚烈眼見著夕弦聽了他的話,先前緊張的神情變得輕鬆回來。

倆人慢慢來到菊花海最低處,這裡,是早花期的雛菊,毫菊,金絲菊等,她們接連成片充做外圍,在清透的陽光,不注意還以為是春意尚在,開得爛漫盎然。

尚烈站立,反過身抬頭遠望。

這一片菊花海真是壯觀!!!

菊花們不分高處低處,所有的花全都盛放著,各種顏色,各種姿態,如雲似錦,嬌美妖嬈,再多的詞語都無法描繪它的美!

尚烈怎麼會知道,低處是早花期的小菊,而中部則是中花期的大菊,高處是晚花期的寒菊。夕弦是故意這樣種植,利用地勢落差使得這一片花海同時盛放!

仙界的花浮山尚烈見過,偌大山峰每種花一株,雖樹花草花做有布局,但比起此處竟就是少些氣勢!

尚烈站著,秋季的天空澄明如鏡,凈空下花海就在眼前,一陣清風從高處拂來,帶著清涼的淡淡花香直沁入肺腑……,尚烈覺得從小到大,自己頭一次覺得心中如此時這般豁暢!他轉過頭,對身旁的夕弦道:「謝謝你!」

夕弦愣怔了一下:「謝什麼。」

「謝你帶我來這。」

「太子若喜歡,每年此時都可以來,這裡除了我和小蝴蝶,只有太子知道。」

倆人沿花海外緣走回石台,在樹墩上坐下。

夕弦道:「現在離午飯還早許,我彈首曲子太子品評品評?」

「小姐哪裡話,尚烈洗耳恭聽。」

於是夕弦便調起弦來,「叮,叮叮」「淙,淙淙」

「這音色這麼好聽,是古琴嗎?」

「是箜篌。」

見夕弦並未抬頭,繼續調音,尚烈也就沒怎麼殘留尷尬,繼續問:「小姐常來此這彈琴嗎?」

一到花海,尚烈就嗅出,夕弦給他戴斗笠時聞到的香正是這菊海的菊香!

「此處花開時來,平時,我想彈會去青草湖心的月心亭,若在客棧彈,免不了會被當成流螢。——調好了!」

夕弦「撥——窿咚,囎,淙淙妮—中隆溫——,厾—嗚擼嗡——,噔噌汀——嗚穩噌溫————」

一曲畢,尚烈眼望菊海,早失了神。良久,「此曲如畫,憑空畫幽泉,妙!唉!我不會說,就是特別好,入耳又入心!」

夕弦道:「太子騙人,這還叫不會說!」

尚烈看到夕弦好似眼中有光彩溢出,原來夕弦高興的時候眼睛里有彩色的水光。

尚烈一起身站起來,「這樣,我給小姐舞支劍,希望小姐別嫌棄。」

「好啊!」夕弦應道。

尚烈從懷裡掏出兩指節長自己的劍,「刷」變回原長,就來在空地處,起勢開始舞劍。

劍光舞動,上下翻飛,「囎——,叮叮暈叮——,」夕弦開始和著尚烈的劍彈箜篌,尚烈也聽出來了。

兩個人,一個紅艷的姑娘手指在琴弦上跳動,一個白銀的公子在花海前騰躍,尚烈越舞越高興,他對著夕弦道:「小姐可會術法,我們對戰!」

夕弦答道:「好呀!看招!」

琴音響處,一道綠光像一片張開的扇子向尚烈斜劈來。尚烈一個騰空回身下劈,劍光披散了音扇,翻腕反向一撩,一道青色的劍光帶著一陣風撲向夕弦,夕弦指下一彈,一片綠扇迎面給青色的鋒刃砍落……

倆人左一劍,右一弦戰在一處,打著打著,尚烈覺得好像自己的劍招都被夕弦化掉了,「我至少也該佔一招上風再結束」,心裡這樣想,突然就生出了勝負心。

他右手執長劍,劍和臂成一條直線,臂右和身體成一條直線,整個身體和地面平行,就在夕弦正前方,「刷」就從遠處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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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天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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