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菊海箜篌(下)
夕弦就見,一個劍尖攜著青色的靈輝閃著寒光,刺破空氣直逼自己而來,霎時間就衝到了附近。
夕弦登時就僵住了!彈箜篌的手就停在琴弦邊,一動不動,眼見著劍十步八步六頂了過來。
若是尚烈站立舞劍,無論劍怎麼左劈右劃上撩下掛那都是一條線,夕弦怎麼也會用弦扇迎上一擊。
可是現在,尚烈的身體和大地平行且正對夕弦,在夕弦眼裡,都看不到尚烈的臉,只有一個白色手握劍柄模糊的影充當背景的劍尖呼嘯來至!
夕弦完全無法想不到如何應對!她被驚獃滯住!
在那眾多的青皮古松中的一棵高高的樹冠里,有一個人雙腿別樹一手攀抱著樹榦靜靜觀瞧。他見此情景,來不及多想,啪啪,另一手就近抓下倆松塔,手臂高揚,瞄準尚烈的手腕……
尚烈已經衝到了夕弦前遠的位置,看夕弦驚得瞪大了眼,嘴巴緊閉一動不動,尚烈心道:「還不了招了吧!」
四步遠了,「我贏了!」
三步遠:「我為什麼要贏她,贏她對我有什麼……」,不待「好處」這兩個字想完,尚烈已到——
夕弦的箜篌是立在石台上,夕弦是坐在石台後,夕弦身後是松林,尚烈從夕弦對面飛來,若是刺中,就會是尚烈平行石台穿飛而至。
尚烈猛然覺醒,可他已經停不住了,他只好身體在飛著的同時,右臂使足了力氣往後狠狠一輪,把手中的劍甩了出去。尚烈的身體幾乎是擦著夕弦定在箜篌弦邊的手飛了出去!
夕弦的身後全是樹,十幾步遠正是一棵一人多粗的古松。
尚烈由於右臂向後的那猛力一擺,帶動著身體也向上旋轉,可還不等他旋轉成身體直立,就聽「啪!!!噗嚕嚕,啪!」
尚烈整個身體正正的「啪!!!」撞拍在那樹軀上,兩條腿由於慣性,在兩側甩擺向前去。接著「噗嚕嚕」,尚烈從樹軀上貼著樹皮滑下,直接墩坐在地上。隨後,上身往後「啪」一倒,後背拍起地上一陣塵土。
再看尚烈,嗯,兩條腿跨著樹一邊一條直伸著,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字躺在地上,就好像他在敞開懷抱騎馬,不,是躺地騎樹!
樹冠上的那人想甩松塔的手臂就高舉著定在空中,他不知道,在另一處更高的樹冠里,有個人站在橫枝上,同樣高舉著手臂定住,只是那人手裡卡的是一枚飛刀。
夕弦慌忙跑過來,尚烈昏了過去。臉上身上都是擦落古松爆下來的皮。夕弦叫道:「太子,太子?」
夕弦蹲身,邊撥去尚烈臉上和衣表的樹爆皮兒,邊繼續叫:「太子,太子快醒醒!……」
見尚烈仍不醒,夕弦有些急了,夕弦想起霧國人救人的方法。她直接跪在地上,探著身子雙手壓在尚烈的胸當央,「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前後壓了幾十下,尚烈仍不見反應。
夕弦心道:莫非我力氣小?於是她左手撐地,改用右拳頭往尚烈胸的正當央砸。
一,「太子!醒啊!」
二,「太子,快醒醒!」
三,
「啊!」夕弦的拳頭第三下砸在尚烈胸上,突然一雙手抱住了她的手臂,準確點說是打尚烈的右拳手腕上一點的小臂。
尚烈睜開眼,一眼就見夕弦的小臉覆在自己頭上方,臉上是擔心多過驚恐的表情。
倆人都不動看著對方……,時間有些凝滯。
夕弦先打破了平靜,道:「太子是不是早醒了?!」說著往回拽手臂。
尚烈抓著夕弦的紅袖裹著的手臂沒撒手,答:「沒有,剛醒」,同時他搬著夕弦的手臂,把夕弦的拳頭抬起移落到了左胸處自然的雙手鬆開,「心——」尚烈剛說一個字,哪知夕弦一個重心不穩,一下趴在了尚烈身上。
尚烈耳邊「突兒」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流,那氣流像一匹瘋馬,刷的跑遍全身。尚烈都沒敢動,好像他那一刻一動,身體就會爆炸。
夕弦的頭就在尚烈的左耳邊,夕弦驚恐的扭頭抬起點兒頭看向尚烈,她知道,剛才她倒下去不小心嘴碰到了他的耳輪。夕弦停幾個數,見尚烈也不扭頭看自己,撐著地想爬起來。
尚烈耳邊的溫熱氣息撲了幾撲,夕弦撐著地正要起身,這時尚烈道:「心的位置不在胸當央,在左胸處,你,感覺到了嗎?」
此刻,兩人正是左胸貼左胸!
夕弦覺得身下人心那裡正「咚,咚,咚,……」猛烈的鼓跳!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該,該吃飯了,我去洗手。」夕弦慌亂的站起來向樹林里走去。尚烈也爬起來追上去。
樹林里步,一條尺寬的小溪穿林而下,夕弦蹲身在溪邊洗手,尚烈挨著也洗,兩人也不說話。
洗完夕弦前邊走,尚烈就不緊不慢的跟著,心裡美滋滋的。尚烈先從菊花海的邊緣處拾回了自己的劍,然後才來到石台旁坐下。
因為日光的角度,兩個石台現在已落入夕弦身後那松樹斑斑的樹影里。
矮石台上,夕弦已經打開了帶來的食物。這邊是尚烈帶的:肝片兒,八寶飯糰,大包子,烤雞腿,栗子糕,花生毛豆,荷葉肉方,小炸魚,小獅丸,翠瓜,兩個柿子和一小包白糖,——尚烈一看這是初三帶的讓我做雪落火焰山啊!提劍切了西紅柿,撒了白糖。杏仁榛子核桃瓜子各少許,居然還有一包小鹹菜!
那邊除了堅果碎芙糕甘草杏葡萄,還有千絲餅,宮爆雞丁,小牛柳,夕弦還打開兩個罐子,一個里是青菜彩豆米粥,一個是藕粉肉絲湯。
「我進店不知誰點的,菜好了人卻走了,剛好我買下來。」夕弦解釋道。實際是阿左見夕弦遇到尚烈說出遊,提前回店點的做好,故意要店家賣與夕弦。
擺開扣菜帶來的兩隻大碗,開吃。
夕弦從矮罐里拔出一枝菊花,就是之前她放的那一束,她把花倒拿,掌心「噗」一團火對著花四轉烘了兩烘,然後正立起花遞給尚烈:「太子嘗嘗。」
尚烈:「這,要吃?」
「是啊,嘗嘗。」夕弦又把花向尚烈更傾了些。尚烈接了。夕弦又如前做了一朵,自己拿著。
夕弦看著尚烈,好像故意的,慢慢的張開口,咬了一口自己的花,看著夕弦似有享受的嚼著,尚烈也把花送到嘴邊,學著她張開口,咬了一口花。這一口下去,「嗯~~~好吃!」
「這,你怎麼研究出來的,好吃!」
「也是碰巧,有回沒帶吃的餓了,小蝴蝶就說不如吃花解解餓。我們倆就嘗花,覺得這花肉多微甜,後來我倆多次實驗,就發明了這種吃法。」
「教教我,這怎麼做的?」
「先把它放到調好的糖水裡泡半個時辰,然後烘熟就成了。不過一定要是這種菊花,太子記不住名字沒關係,但一定記住它的花型。還有糖水的濃度要配好,不然會太甜,烘烤也要注意別過頭。」夕弦又拔了一枝新的花又做起來,做好后遞給尚烈。
尚烈沒接,伸手從矮罐自己拔了一枝,興奮的道:「我自己來做!」他也像夕弦一樣掌心托出一團火轉著烘花,可是眼見著花瞬間干到破裂粉碎。
夕弦道:「沒事,你的火有點猛,小一點,遠一點,我也是做很多回才做成的。」
尚烈又做了三次終於控制的不錯做出了一朵,他高興的咬了一口,雖比不上夕弦那恰到好處的,但是也很好了。
一束花最後就一朵插在矮罐里,「太子不要了?」
「不要了,給你的琴做個伴兒。」
飯後,歇歇了一些。夕弦又開始閑閑的彈她的箜篌。尚烈則爬到高石台上坐著,看著夕弦一撥一彈。「她的手好像面捏的,一看就很柔軟——」,尚烈不禁又想起飯前,夕弦就是用這手攥成小拳頭打他,「——她的手指勻勻的,連骨節處的橫紋都細小的很,不細看都看不出來,真是指如小蔥!」尚烈不怎麼看詩,把指如柔夷簡單記成小蔥。
尚烈聽著聽著,這曲子怎麼有些……好像在哪兒聽過!
「剛才那曲子小姐能再彈一遍嗎?」尚烈對剛停下的夕弦道。
「當然可以,太子喜歡這曲?」
「不知道,我再聽一遍。」
夕弦開始彈,尚烈很吃驚,他似乎知道每個音符,知道這一句旋律的下一句旋律,尤其有兩句記得非常清晰,甚至那兩句之後,他不知不覺竟順著和著夕弦的琴音哼完了全曲!..
夕弦也很意外,「太子聽過這曲子?」
尚烈驚疑的看著夕弦,「讓我好好想想。」
尚烈閉上眼,把自己從小到大接觸過樂器的情境都想了一遍。「天界有慶會慶宴時,師傅常常帶著我參加,可是那樂曲都是鍾缽笙簫,鼓動齊鳴,我沒聽過獨奏啊,我腦袋裡的聲音就是一個樂器的聲音。還有,我確定那聲音就是這箜篌的聲音!小時頑皮,那些樂器我都近距離看過,撥過,天界那裡沒有箜篌,不然我也不會不認識!」
尚烈又想起這曲子,「這曲子在腦中完全沒印象,是夕弦彈才勾出來的。它好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被喚醒,遠到就像隔世,莫非——是我……」看看眼前人,「不可能是她彈的我聽過。」
尚烈想至此問夕弦:「這六界彈箜篌的人多嗎?」
「嗯——,箜篌,清悅次笙笛,靈動弱鼓楊,強悍輸嗩琶,哀婉敗塤胡,註定不是大群體偏愛演奏的樂器,而且箜篌琴嬌弦貴最為難學。」
「那小姐知道這六界大概有多少人會彈箜篌嗎?」
「這我可不知。——太子怎麼問起這個,是我彈得不好嗎?」
「小姐誤會了,是我——頭腦中有這樂曲,可是又不知在何處聽得,我方才回想,它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我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這曲子,是誰彈的。」
夕弦見尚烈說的認真,她陡然也對是誰彈的產生了疑問,遲了會兒道:「那不如這樣,你隨我去見我師傅,她老人家知道的比我多,也許能找到。」
「小姐的師父我能先知道是哪位嗎?」
「我師傅是『蘆雞妖"。」
「啊?!蘆雞妖?!」
「早就聽說她是六界箜篌大師,原來你是她的徒弟!——我們,現在就動身?!」
「好啊。」
夕弦把箜篌設了結界,別的東西稍作整理后,什麼也沒帶,倆人就輕身起飛了。
空中,尚烈問:「小姐的師父住哪啊?」
「住妖界。」
「那我們這是去妖界?」尚烈吃驚的問。
「是啊。」
尚烈心道,:「妖界還是頭次去」,看看平靜的夕弦,又一想:「妖界就妖界,小心一點,還有夕弦呢,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