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英雄輩出-衝天大將軍1

「登樓遙望秦宮殿，茫茫只見雙飛燕。渭水一條流，千山與萬丘。遠煙籠碧樹，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內中」。

這首詞叫《菩薩蠻.登樓遙望秦宮殿》，是唐昭宗李曄寫的，李曄888年繼位，一直以復興大唐為己任，盼著有力挽狂瀾的英雄可以扶大廈於將傾，但一直未能如願。

是哪個時代沒有英雄嗎？恰恰相反。歷史上每一個亂世都是英雄輩出的時代，東周末年的春戰國七雄、秦朝末年的楚漢相爭、東漢末年的三國爭雄、唐朝末年十國，都是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而什麼是英雄呢？一個簡單的標準就是，英雄是推動歷史發展的人，換句話說，英雄是在歷史長河中發出耀眼光芒的人，是順應時勢客觀上起到治國安民的人。在唐朝末年的歷史中，發出耀眼光芒的不僅僅是朱溫一個人，朱溫並不寂寞。

這些英雄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唐朝的破壞者，主要代表皇朝集團；第二類是唐朝的掘墓者，主要代表朱溫集團；第三類是觀望者，主要代表李克用、楊行密等地方節度使。前文已經對朱溫集團的發展及崛起進行了闡述，為便於讓大家十國有一個整體的了解，現在我們大概探尋一下第一類、第三類英雄的故事。

第一類英雄，以衝天大將軍黃巢為主。黃巢820年出生於曹州（今天山東菏澤），商人世家，祖業是販私鹽的，鹽在古代是硬通貨，在唐朝更屬於戰略物資，屬於官方壟斷的。鹽是生活必需品，沒有鹽，吃肉也不香，販私鹽絕對屬於暴利行業，但也屬於危險係數極高的違法行業，被朝廷發現是要砍頭的。

為了維護及壯大自己的生意，黃巢家族人人尚武，建立有自己的私人武裝，販鹽暴利、建立私人武裝后更便於販鹽、更便於販鹽后更加有錢、更加有錢后黑白通吃，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在任何朝代這行為妥妥的都是黑社會團體，但任何朝代都屢禁不止，也許存在就有其合理性吧。

史書上講，黃巢善於騎射、尚任俠、粗通筆墨、少有詩才，善於騎射、尚任俠是家風使然，畢竟混黑社會的打鐵還需自身硬，粗通筆墨、少有詩才說明黃巢的父輩還是想把家族事業洗白或者想讓黃巢進入體制內。相傳黃能詩，重陽節陪祖父、父親喝酒，以菊花連句，黃巢隨口回答：堪於百花為總首，自然天賜赫黃衣。父親一聽，非常生氣，覺得黃巢這小子口無遮攔、不知輕重，就命他再做一篇，小黃巢尋思片刻，出口吟了一首非常有名、更為霸氣的詩：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這妥妥的是一首反詩，但誰也不是天生反骨，唐朝建國已200餘年，大家都以為天下就是李唐的，黃巢也這樣以為，並為成為朝廷一員而努力。抱著「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初心，黃巢連參加了科舉考試，但都名落孫山。也不能怪唐朝的科舉制度黑暗，從隋朝實行科舉制度以來，很多寒門弟子也是通過科舉實現了自身的階級跨越，這種大型的國家考試往往是很公正的，要怪只能怪黃巢才學達不到標準。不第后的黃巢滿懷憤恨，寫了一首《不第后賦菊》：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黃巢是真喜歡菊花，寫的詩都與菊花有關，但從寫的詩來看，除了充滿戾氣外，文采水平確實一般，考不上進士也沒冤枉他。我們試想一下，如果黃巢真的考中進士，按部就班的在朝廷發展，也許只能成為碌碌朝臣中的一員，在史書上也不會留下一筆，後來的黃巢起義也不會再有，但歷史沒有如果，每個人都會走上自己的路，每個人的路集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個朝代的路，這路也可能是一個朝代上升的路，也可能是一個朝代滅亡的路，誰也阻止不了，這就是大勢所趨。

屢次不第后的黃巢回家子承父業，成為了鹽幫首領，並且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日子過得很滋潤，有錢有閑沒事喝點酒賞賞菊花罵罵朝廷腐敗，這種滋潤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公元874年。

公元874年，12歲的唐僖宗李儇繼位，改國號為乾符元年，擁立之功的宦官田令孜把持朝政。李儇生於深宮之中，長在宦官之手，熱衷遊樂，喜歡鬥雞、喜歡騎射、喜歡劍槊、喜歡音樂、喜歡圍棋、喜歡賭博，並且無不精妙，妥妥的一個京城頑主，喜歡玩樂可以理解，12歲的少年哪一個不喜歡玩呢，但錯誤的是他是一個皇帝，多年後的李儇很可能會感嘆不如做一個閑散王爺逍遙自在，但他也沒得選擇。皇帝喜歡玩樂，權宦田令孜很開心，對於小皇帝的愛好，老田很支持，你就好好玩，朝廷的事我來料理。

若是風調雨順，還尚可以維持穩定的局面。可這一年，全國各地連年發生水旱災害，以山東地區最為嚴重，上半年大旱、秋季又大澇，小麥沒有，秋作物也沒有，百姓完全沒吃的，都指望著朝廷賑災放糧，但各州縣官吏為了頭上的官帽，都不上報災情，那時候沒有網路、沒有互聯網，官吏不上報，朝廷什麼也不知道，於是該交的賦稅還是要交。百姓等來的不是朝廷的賑災糧食，而是催命的征繳通知單與暴力執法，於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命都保不住的時候，就不得不反了。

濮陽的私鹽販子王仙芝與尚君長在河南北部率先揭竿而起，數月之間，眾至數萬，攻克了數縣，形勢一片大好。874年，黃巢已經54歲了，到了知天命的年齡，黃巢原以為這一生就這樣平淡無奇的過去了，雖然今年大旱又大澇，但黃巢不以種地為生，影響不大，心情好的時候黃巢也熬制了一段時間義粥，接濟附近的流民和百姓。

直到有一天，在流民的口中聽到老熟人、老同行王仙芝竟然造反了，並且發展勢頭良好。這消息徹底打破了黃巢的平靜生活，徹底勾起了黃巢壓抑多年的不平之氣，老王可以啊，看不出來還敢這樣搞事，老王搞得，我也搞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黃巢和幾個子侄一商量，大家都覺得造反這事情可以干，看來冒險精神也是家族傳承。

875年6月，黃巢聚眾數千人在山東起義，響應王仙芝。四方混口飯吃而不得的百姓紛紛響應，爭先投奔義軍，到十一月份，義軍先後攻取鄆州等十餘個州，並進一步攻取淮南各州。由於採取流動作戰的方式，半年時間裡，義軍馳騁在江淮河漢之間，打得各州縣的官軍顧此失彼，迅速發展到30萬人。

朝廷一看各州縣都沒有大局意識，擁兵自保不能協調作戰，就派出老將宋威擔任行營招討草賊使，全權協調剿滅義軍。宋威軍事水平不含糊，一出戰就大破王仙芝義軍。畢竟姜還是老的辣，正規軍戰鬥力不是義軍所能比的，只是出力不出力用心不用心的問題。

可悲的是，老滑頭宋威也是不出力不用心，一看王仙芝等不堪一擊，宋威就放心了，事情可控，然後就考慮自己怎麼利益最大化。老宋私下裡與手下交心，我走過的橋比你們走過的路還多，當初叛賊龐勛被滅后，康承訓就獲罪了，我們太容易把這一群草賊搞死了，我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不如留下草賊，讓天子擔憂，這樣我們就會一直成為功臣。宋威的如意算盤打得非常好，就沒有乘勝追擊，同時上報朝廷說一戰就蕩平了這群反賊，王仙芝也戰死了，各路過來圍剿的部隊就不要來了，朝廷一聽很開心，不打仗了好，就遣散各道兵馬，大家繼續歌舞昇平。

王仙芝、黃巢死裡逃生，跑出去后發現宋威竟然沒有追來，似乎那一場大戰就是一個夢，沒有存在過。兩人合計了下，繼續搞事情，抓住有利時機，收攏殘部，繼續以游擊戰為主，能攻下城池就攻，不能攻下就搶劫一番走，擴大戰果擴大影響力就好。一次打得順手，王仙芝率領義軍猛攻汝州城，全殲官軍，殺死守城的唐將、生擒刺史。汝州是中原大鎮，距離東都洛陽不遠，一時間洛陽百官出逃，人心惶惶。

聽聞消息后，朝廷非常震恐，也非常生氣，原來宋威謊報戰功，行了老同志也別幹了，就另派王鐸代替宋威繼續負責征剿，同時處於保險考慮，一手抓武力鎮壓，一手抓和平詔安，唐僖宗下詔赫免王仙芝造反的罪行，並許諾封王仙芝為將軍，派遣使者去宣布詔書。

老王一聽，很感動，覺得朝廷還是仁厚，思想立馬動搖，就準備放棄鬥爭，接受唐朝的官職，就召開會議商議，並把詔書念給大家聽。黃巢一聽很不開心，其他將領也很不開心，朝廷就封賞你老王了，我們怎麼辦？也是黃巢帶頭髮難，很憤慨的說，曾共同立下誓言，橫掃天下，現在朝廷就封你一個區區的將軍虛職，你就想著投降了，我們這幫兄弟怎麼辦，說道激動處出拳擊打王仙芝，王仙芝臉上光想發火斬了黃巢，看到大家群情激奮都站在黃巢的一邊，沒有辦法只得狠狠的把詔書撕掉，並趕跑使者，併發誓與朝廷鬥爭到底。

衝突之後，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兩人都覺得在一起尷尬，就決定分兵作戰，王仙芝一路向南入陳、蔡，黃巢一路向東北進發。只是分開的日子也不好過。

877年2月，黃巢率軍攻陷鄆州，3月，又攻陷沂州，隊伍也發展到數萬人，但過得並不踏實，孤軍作戰既沒有外援又沒有方向，黃巢此時等著朝廷招安，但朝廷那邊沒有消息，唯一的一個好消息是王仙芝的大將尚讓屯兵在嵖岈山，嵖岈山易守難攻，感覺安全係數高一點，於是黃巢就放棄了佔據的兩個州，與尚讓合併一處共保嵖岈山，想趁機會再南下與王仙芝匯合，雖然有點矛盾，但都是人民內部矛盾，可以化解的，報團取暖才是上策。但是幾次出兵，都被朝廷的軍隊堵了回來，只得繼續北返中原，在琅琊山一帶迂迴打游擊。

王仙芝一路向南，渡過漢水，攻打荊南，荊南節度使楊知溫入城堅守，放任義軍在城外邊燒殺搶劫。朝廷看楊知溫這麼軟弱，就任命猛人高駢為荊南節度使，高駢一看，荊南成為自己的了，就火速帶領一蜀兵自備乾糧，星夜東下，救援荊南。但楊知溫已經不想守了，反正荊南已經給別人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於是帶兵跑了，義軍輕而易舉的佔據了荊南。義軍還沒開心幾天，高駢就率兵趕到，隨即勒兵乘船攻力義軍。業餘的對專業的，自然是抵不過，義軍被打的大敗，大將柳彥璋也被斬殺。

王仙芝看打不過，就率部向湖南、江西跑，沿途攻打攻力比較弱的城市，但都不順利。實在看不到希望，王仙芝感覺人多不好帶，就決定讓別部人馬再打回河南，留下自己本部人馬留在江西，再做打算。王仙芝的打算是再次投降朝廷，要求給一個節度使乾乾。朝廷再次起用宋威作招討使，覺得老宋雖然滑一點，但做事還是靠譜的。老宋接到王仙芝的降書，覺得不能太便宜賊眾一夥，就假裝同意接受投降，並斬殺了尚君長等。尚君長是王仙芝的左膀右臂，老王很傷心，就率部與宋威死磕。

宋威一看老王來真格的，也不藏著掖著了，拿出專業水準，發狠斬殺義多人，並斬殺了王仙芝，把老王的人頭送到長安。

王仙芝死後，餘眾一部分南下，一部分北上找黃巢。北上的義軍經歷千辛萬苦，在安徽亳州終於會師黃巢，太不容易了，一時間相擁大哭，傾訴分別後的艱難日子。哭完之後，終將誓師與朝廷死磕到底，為了名義上對等，擁立黃巢為黃王，號稱「衝天大將軍」，改元王霸。

衝天大將軍——黃巢的時代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