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復仇的開始
嬿如緩緩的將筆擱置一旁,二月里的天還是有些寒涼,她伸手攏一攏身上的披風,旋即笑得冷漠,這是雲珏薨逝后,嬿如第一次笑。
「瑛貴嬪嗎?她的雲瑁也該快兩歲了吧?」
明夏不解,只應聲而答:「是啊,八月里的生辰,與中秋節差不了幾天呢。」
嬿如端起茶盅潤了潤起皮的嘴唇,寧和如常:「本宮的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自雲珏走後,本宮也許久未見宮裡姐妹了,挑個晴好的天請各宮妃嬪帶上孩子過來聚聚吧。」
「是,奴婢記下了,娘娘奴婢有一件事要稟報您,幻桃那丫頭,今年已經二十五,按照規矩,合該放出宮去自行婚配了。」
嬿如溫然笑道:「是好事,幻桃和他青梅竹馬的表哥年紀都不小了,將她的名字報去內務府,再封一百兩銀子給她,算是本宮給她的嫁妝。」
明夏靜靜道:「您不說,奴婢也早已備下了,只是那丫頭昨個哭了一晚上,說這個時候出宮對不起您,她心裡不自在,又不敢到您跟前來說,瞧著那委屈的模樣當真是可憐的很。」
嬿如捋一捋鬢邊的碎發,嘆道:「這宮裡有什麼好獃的,望著哪都是四四方方,不如出宮去,日子雖是艱苦,卻能與自己心愛之人相伴到老,不必算計,不必猜忌,每日粗茶淡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樣的日子是本宮畢生不可得的。」
明夏端詳著她,心疼道:「是啊,這不是咱們所有女子的心愿嗎?」
嬿如似想起什麼,緩緩地說:「你的年紀還比幻桃痴長兩歲,從前本宮就想放你出宮,當時你不願意,那現在可改變心意?你不必有負擔,沒必要為了本宮,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了過餘生。」
明夏先自笑了:「您這是說的哪裡話,奴婢的家人都死絕了,留在宮裡,到底是您身邊體面的掌事姑姑,底下的小宮女們個個都怕奴婢,再說,奴婢也捨不得您。」
眼底有溫熱一溢,嬿如拉住明夏的手,語氣略有些哽咽:「這些年,我的身邊也只有你和孩子們了。」
到了四月里,昭明宮院子里的海棠,迎春,牡丹競相開放,這日,雲珩下學歸來,手中握著一束淺紫色的鳶尾,見嬿如正在院內打理著花草,遠遠的喚了一聲:「母后。」
「兒臣見御花園裡的鳶尾開的正好,想著母后最喜歡鳶尾的,便摘了一束給您,母后瞧著可還歡喜?」
嬿如心中熱融融的,她接過兒子手中的花,歡喜道:「喜歡,只要是珩兒送的,母后都喜歡。」抬眸又見兒子滿頭大汗,嗔怪道:「瞧你,跑這麼急做什麼,掛著汗吹風等一下著了風寒可怎麼好?」
忽的雲珩撩起衣袍跪在嬿如面前,明明是個八歲的孩子,可臉上卻掛著如成人般的穩重:「母后,自弟弟走後,兒臣就再也沒有見過您笑,兒臣知道您思念弟弟,但也請您保重自己的身子,兒臣會好好讀書,會成為您和妹妹的依靠。」
嬿如伸手將雲珩扶了起來,緊緊的摟著他,只覺喉頭如堵了一塊酸梅,哽咽道:「好孩子,你和璟霓,璟裳都是母親的心頭肉,我們彼此相依,母親會為你掃除一切障礙,讓你得到你該得的。」
雲珩仰面看著自己的母親,語意沉沉:「母後放心,兒臣不會讓您失望。」
很快,有侍衛進來領著雲珩去教場練習騎射,嬿如看在眼裡心疼不已,卻也無可奈何,明夏緩聲道:「娘娘,四皇子最是體貼穩重,奴婢瞧著他手上舊傷添新傷,卻從不肯在您面前言一字辛苦,小小年紀,懂事的叫人心疼。」
嬿如深吸一口氣,彼時臉上的溫暖不再,只有宛如冬日裡的寒霜:「派人告訴嫂嫂一聲,本宮想要一樣東西,讓她想法子取來,雲珏走後,後宮一直都冷冷清清的,傳本宮懿旨,讓內務府的人在儀元殿擺一場迎春宴,本宮要宴請後宮妃嬪一同賞春。」
明夏正色道:「是,奴婢記下了。」
不多時,嬿如要擺賞春宴的消息如風一般吹入後宮,珍貴嬪只慢慢含笑,皇帝聽后,倒也歡喜,連連感嘆嬿如終於走出了悲傷,並吩咐內務府好好籌備,務必盡善盡美。
而承乾宮內,皇貴妃著藕荷鑲赤紅、絳紫、赭金三色寬邊的錦袍,袖口處春蔥似的指尖,閑閑的撥弄著琴弦,婉轉悠揚的琴聲緩緩流出,只教人聞之欲醉。
「她要擺迎春宴?」
秋露道:「是,前頭是這麼傳話的,聽說,皇上也吩咐內務府的人好好籌備,務必叫皇後娘娘滿意。」
琴聲戛然而止,皇貴妃緩緩起身,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垂落的紅珊瑚珠子隨著她的動作,劃出一道道流麗的光彩,口中嗤一聲笑:「也難為她了,兒子剛死,還有心情擺什麼迎春宴,這是想法的討皇上的好嗎?」
秋露一臉懇切,推心置腹:「宮裡都說,七皇子的病來的蹊蹺,皇后那原本要下旨徹查,只是皇上不願後宮再起是非,生生的給壓了下去,如今皇后不在糾纏往事,皇上自然樂於成全,倒也能落得個夫妻和順的美名。」
皇貴妃低首沉思,撥弄著小指上寸許長的鎏金纏花護甲,默然片刻:「宮裡竟有這等流言?」
秋露頷首道:「是,奴婢不敢隱瞞,不過皇上已下旨打壓,這些個流言也早就散了。」
「嗯,知道了,本宮突然想吃蜜棗糕,你去做一些來吧,這有白梨伺候就行。」
秋露應了一聲是,便挑了帘子出去,皇貴妃急急問:「吉氏的家人都打點好了嗎?都到這個節骨眼了,可不能出一點差錯。」
白梨點點頭:「娘娘放心,宮外都已打點妥當,奴婢絕不會讓您有後顧之憂。」
「那就好。」
五日後,嬿如盛裝出席迎春宴,彼時她一掃往日的病容,從骨子裡散發出皇后該有的雍容華貴,待她入正殿時,後宮的妃嬪都到了差不多。
見她來,眾人忙屈膝行禮,口中齊齊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都起來吧,今日是迎春家宴,就是想同各位妹妹聚一聚,熱鬧熱鬧,大家也不必拘著禮,都自在些,有說有笑的才好。」
雲貴嬪笑的嬌俏,如今她已有了四月有餘的身孕,一身淺玫瑰紅綉嫩黃折枝玉蘭綺霞緞長衣更襯得她如晨曦中一朵初綻的淺淺粉紅的花,讓人心生親近之意:「臣妾們許久沒和您好好說話了,如今瞧著您氣色大好,臣妾也就放心了。」
嬿如含笑看著她,笑悠悠地說:「你惦記本宮,本宮也惦記你,聽聞你才有孕時,噁心的厲害,如今你的肚子已經有四個多月了,可還好些?」
雲貴嬪輕輕一笑,露了幾分笑渦:「娘娘吩咐徐太醫侍奉臣妾,徐太醫為人穩重,醫術極好,如今腹中龍胎穩固,臣妾也舒服很多。」
「那就好,有孕是大事,十月懷胎有的辛苦,若是宮裡缺什麼少什麼,就同本宮說,本宮必定會滿足你。」
「臣妾多謝娘娘恩德。」
皇貴妃細長的眸子飛揚起一抹凜冽,輕笑道:「皇後娘娘當真是母儀天下了,竟一點不見從前為妃嬪般謙卑的模樣。」
此話一出,大家皆是默默垂首不語,嬿如捻了一塊荔枝來吃,果肉呈透明色,看上去真像一顆水晶中裹著的黑珍珠:「是啊,自從妹妹做了皇貴妃之後,大抵也不見從前溫柔似水的模樣,行事作風皆是凌厲之態,本宮瞧著頗有鍾氏之風。」
聽得嬿如喚自己妹妹,皇貴妃面容一滯,似笑非笑:「在其位謀其政,臣妾是皇上親封的皇貴妃,自然時時事事皆為皇上考慮,若是一直和和氣氣,又如何能鎮得住底下的人呢?」
「你有此心是好事,只是一味的用強,來日引得六宮非議,只怕妹妹會得不償失,凡事點到為止,彼此留些情面才好。」這一番話,既是敲打,也是問責。
皇貴妃才要反駁,嬿如已經開口打斷了她,只笑盈盈地說:「江南新進貢的荔枝,皇上惦記著咱們,想讓咱們嘗嘗鮮,諸位莫不要辜負皇上的心意才好,瑛貴嬪,聽聞你喜食荔枝,本宮會派人多送一些去你宮中的。」
雖是笑,可眼眸卻如碎冰一般,瑛貴嬪一時蹙眉,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在細細看時,嬿如唇邊依舊是那縷靜和的笑意。
她定了定心神,起身行了一禮:「臣妾多謝娘娘厚愛。」
眾人見嬿如面上一派和氣,更是有說有笑,彼時心中的猜疑也慢慢消散,嬿如的神色頗為愉悅,盈盈道:「對了,孝寧也到了該擇婿的年紀了,皇上有意在朝中挑一位親貴大臣的嫡子,本宮會仔細留著,定會為孝寧擇一位賢婿。」
皇貴妃倏然含笑,顏色卻冷:「臣妾是孝寧生母,又是皇上的皇貴妃,這些個事情,臣妾自會打點妥當,就不勞乏皇後娘娘費心了。」
嬿如揚眉含笑,福惠夫人卻道:「皇貴妃此言差矣,您即便是二公主的生母,皇上的皇貴妃,不過同臣妾們一樣都是妃嬪罷了,統轄六宮的是皇後娘娘,您在皇後娘娘面前不也得以臣妾自居嗎?娘娘操勞公主婚事,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臣妾的琰兒到了大婚的年紀,若是能得皇後娘娘照拂,那便是無上的福氣了,怎麼您還推脫呢?」
皇貴妃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笑容,卻也無法反駁,嬿如微微一笑,眉目輕淡,如含煙一般溫潤:「後宮里的孩子,都是本宮的孩子,等來日本宮也不會虧待了誰,自雲珏離世后,本宮每每想起都覺心痛不已,午夜夢回之時總是聽見那孩子的笑聲,皇貴妃,你可理解本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