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4話 放飛自由
風越來越大……
透過內院的院門望去……
門外揚起樹葉,在地面上飛舞著,好像在大海沉浮,一會被捲起升高,一會又被吹落跌下。
內院的風被圍牆隔阻,雖然很大很猛烈,卻明顯的比院外溫和,不能在迴廊中肆虐,沒能飛沙走石。
無人在意高岳的存在。
高岳站在迴廊邊,透過院門遙望著落葉翻飛,任由狂風在臉上吹拂。
他的衣袖、頭髮被風吹起,一飄一飄。
他的容貌俊美,只是略帶稚氣的臉上沒有表情,就像一座絕美的雕像。
高岳望著天空黑黑的烏雲,思緒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天氣也像今天這樣的糟糕。
高岳想起那甜美的臉容,那淡淡的幽香:「順子……」
「高岳哥哥……高岳哥哥……我等著你回來……」,順子清脆的聲音,猶在高岳耳邊回蕩。
順子甜蜜的笑容,身上散發的幽香,令人無法忘懷。
「順子,我一定會回來的」,高岳的心中燃起一絲的希望,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
但「順子」——就是能讓他堅持到現在,堅持活下去的希望和動力。
高岳的世界一夜變天,當他以為這一切已經結束,當他決定重新面對,好好活下去的時候,事情並非如他所料。
這一切都結束了嗎?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這場政變有更深的內幕。
這一場糾結了幾千年的故事,在高岳的身上再重新開始。
呼呼的風聲,夾雜著樹木搖擺的沙沙聲……
沙沙……沙沙……沙沙……
夾雜著……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夾雜在風聲中,沙沙沙沙……嘎嘎嘎嘎……
聲音約隱約現。
一陣急促的鳥叫聲傳來,從風聲中傳來,很快又消失在風聲中。
此時的天色已經全黑了,風勢越發的大,狂風吹起的樹葉和風沙往內院浩浩蕩蕩的進發,砂石、塵土、落葉……開始在院子里飛盪。
沙沙……嘎嘎嘎嘎……沙沙……嘎嘎……聲音約隱約現。
聽到了,聽到了,聲音從內院的牆角落之處傳來。
尋聲望去,一片迷茫。
牛車上的東西,已全部搬到庭院的地上,大家正七手八腳的往迴廊上搬。
門框上的火把雖然被圍牆阻隔,仍被風吹得搖搖欲滅。
僕人們新點起的火把,被風一吹就熄滅了,僕人連忙將燈籠點起來。
這種燈籠來自唐國,叫做「氣死風」,不怕風吹。
之所以叫「氣死風」,因為這是一種官府使用的燈籠。
這種燈通身塗了桐油,糊得又特別嚴實,風怎麼也吹不滅,所以能把風氣死。
僕人提著幾個「氣死風」,掛在迴廊的下方。
迴廊馬上光明了,風吹動燈籠,照得眾人的影子左晃右晃。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聲音急速而尖銳,混雜在風聲中,仔細分辨就可以聽出不同之聲。
嘎嘎嘎嘎……這分明是鳥叫。
對,是鳥叫聲。
靜若雕像,冷若冰霜的高岳,忽然全身一震,他聽到了狂風中鳥兒的叫喚聲。
「是它們嗎?」,高岳聽到了忽如其來的熟悉鳥兒鳴叫聲,他緊張的向四周張望,追尋著聲音的來源。
「它們也被帶過來了嗎?」,高岳的心中一陣激動,臉上出現了關切的神情,仔細的聆聽著……
如此的關切……很重要嗎?
對!
對於高岳來說,它們很重要!
從他關切的表情,緊張的神態,失控的表現,可以知道,它們觸動了他的心。
此刻的高岳,獨自一人,不知道被帶到了什麼地方,身邊沒有一個相識的人,唯有它們是他唯一的夥伴。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是吉祥如意,真的是它們」,高岳一手抓起燈籠,急沖沖的向聲音發出的地方,撲去。
一直冷靜的他,忽然好像有點失控。
迴廊外面,風很大,用力的刮……刮……刮……阻擋著路。
無法張開眼,雖然有燈籠,面前的路仍是無法看得清楚。
沙土、樹葉等雜物,形成一個小漩渦,飛舞著,然後劈頭蓋臉的打在高岳身上。
高岳根本無法張開雙眼,只能用衣袖擋在臉前,追尋著聲音的來源摸索前行。
沙沙沙沙……嘎嘎嘎嘎……
沙沙沙沙……嘎嘎嘎嘎……
沙土、灰塵、落葉,將高岳弄得蓬頭垢臉。
聲音越來越近,高岳已經顧不得儀態,跌跌撞撞的摸索著前進。
終於到了。
在這牆角落之處,竟然有個大鳥籠。
鳥籠由黑檀所做,籠子上同樣有金色的「菊紋」和「桐紋」標記。
鳥籠顯然是隨著牛車的物品,一起被送往這個院子內。
籠中關著兩隻雪白的鳥兒。
它們的羽毛潔白如雪,右腳上都配戴有一個黃金的腳環。
這個圓形黃金腳環,雕刻著精細的「L」形花紋,環繞著整個腳環。
腳環的介面是活動的,樣式就像一個戒指。
「吉祥、如意,真的是你們」,高岳好像見到了親人一樣,臉上是悲喜交集。
這兩隻雪白的鳥兒,有鳥中「東方寶石」之稱。
潔白的羽毛,艷紅的頭冠和黑色的長嘴,加上細長的雙腳——正是朱䴉。
朱䴉的拉丁學名「NipponiaNippon」直譯為「日本的日本」,歷來被東瀛皇室視為聖鳥。
更有古代《日本書記》中記載,朱䴉是代表日本的鳥類。
以國名命名鳥名,足見朱䴉對於這個國家的重要性。
朱䴉飛翔時,羽毛中帶著七彩的虹光。
因此,朱䴉的羽毛被視為鎮邪至寶。
人們會將朱䴉的翎羽製造成箭,懸挂於廳堂之上,以此來鎮壓邪魔。
天皇賜予將軍的寶刀上,包的就是朱䴉的羽毛,據說這會帶來勝利。
在日本皇室某些重要的儀式里,朱䴉的羽毛是必不可少的供奉。
日本天皇加冕時,要用朱䴉的第一根翅羽作為飾品。
這對朱䴉,是皇宮為高岳的成人禮、將來的加冕禮,而預早準備的。
因此,「如意、吉祥」已經陪伴著高岳一段不短的日子。
兩隻鳥兒在大風的吹拂下,驚恐不已,不斷扑打著翅膀,發出驚叫:「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吉祥、如意,是你們!真的是你們」,高岳激動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高岳將燈籠放在籠子旁邊的地上,伸手去打開鳥籠。
「不要怕,不要怕……」,高岳的手特別纖細修長,他將一隻手伸入籠中一邊溫柔的安撫著它們,一邊低聲的安慰,然後另一隻手伸去打開鳥籠。
他的手指輕柔細膩的撫摸著鳥兒,聲音溫和親切。
雪白的鳥兒在大風的吹襲下,在黑暗中是那麼的絕望與驚恐。
聽到高岳的聲音,見到熟悉的主人,一對鳥兒終於在高岳的安撫中逐漸安靜,卻仍無法掩飾眼中的無比驚恐。
高岳將「吉祥」從籠中抱出,輕輕的撫摸,安慰著它,將它抱在懷中,將它的心靠近,彼此的心臟在連接。
這是一種多麼熟悉的感覺,溫暖的軀體,光滑柔和的羽毛。
這種彼此的擁抱,高岳曾經做過很多次。
然而,讓高岳感覺到的是——顫抖。
驚恐不已的顫抖……
這種驚恐無法安慰——這是身在籠中,任人宰割的驚恐與不安。
抱著鳥兒,高岳可以感受到「吉祥、如意」心中的驚恐、絕望……
甚至看到它們驚慌失措的眼神,高岳的心,又揪心的痛:「你們不應該留在這裡」。
望著身在籠中的鳥兒,高岳就好像看到自己。
自己何嘗不是身在牢籠,自己何嘗不是那麼驚恐,那麼絕望。
無法控制自己的命運,無法給予「吉祥、如意」幸福。
跟著我也只怕會為你們帶來殺身之禍。
不能讓你們陪著我受苦。
如果這是我的錯,就讓我獨自去承擔。
「你們不應該屬於這裡,你們自由了,快走吧,離開這裡,去尋找屬於你們的自由之地」,高岳將「吉祥」往天空一拋。
只聽到「啪啪啪」,拍打翅膀的聲音,一切隱沒在黑暗中。
高岳摸索著,將「如意」抱出來,在大風中緊閉著眼睛,向天空一拋。
「如意」也同樣在黑暗中傳出了「啪啪啪」,拍打翅膀的聲音。
「啪啪啪……啪啪啪……」,拍打翅膀的聲音在空中遠去。
「如意、吉祥」消失了。
高岳呆在原地……
風很大,放在地上的燈籠被風一吹,連滾帶飄,飛得老遠。
沒有了燈籠,四周馬上變得漆黑一片。
在無盡的夜空中,在無盡的黑夜中,在無盡的黑暗中,只剩下高岳孤單一人。
心如刀割……
高岳心如刀割……
此刻的我也是一樣,淚水又不自覺的從我的眼角流下。
就這樣飛走了嗎?
就這樣從此不再相見了嗎?
高岳多麼希望吉祥、如意能留下。
可是無論多麼的期盼,兩隻朱䴉留下必定是凶多吉少。
作為皇太子御用的朱䴉而存在,是一種榮譽。
高岳失去太子之位,它們也失去存在的價值。
或者說它們必須要死去,隨著高岳的身份而死去。
不願意看到這樣,無論是高岳,還是我都不願意看到這樣。
可能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此時此刻——你們自由了!
自由,無盡的自由,多麼可貴!
當你擁有自由時,為什麼從來不覺得可貴?
人啊,為什麼總是在失去時,才懂得去珍惜?!
高岳的心隨著「吉祥、如意」而去……
廣闊天空任由翱翔吧!
此刻的他,能為它們做的就只能是這件事了。
在高岳的臉上是什麼回事?
是誰做的?為了什麼事?
高岳又該如何去面對未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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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樣見證著他的一切。
這個宅子,1200年後仍真實存在,一切一切不是我的虛構。
1200年後,轉世重遇朱䴉鳥,此刻的你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當聽到《怡然念朱䴉》一曲,相信你會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