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遠見
「這是怎麼了,笑得這樣高興?」
桑生抬起頭來,只見玉墨笑盈盈地看著自己,身後還跟著一個不認識的小丫頭。
桑生坐起身來,道:「沒什麼事,姐姐快坐。那位是?」說著話,拿眼直瞧玉墨身後手裡還拎著食盒的小丫頭。
玉墨解釋道:「跟著過來送吃的丫頭,叫柳兒。他這得月樓里,時常也接待女眷。那些小二們不好上來端茶送水的,便雇了一批小丫頭。」
桑生點了點頭,對於王桂笙在得月樓里這樣的經營方式十分地滿意。雖然,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更有可能會是王桂笙的探子,用來探訪她們這些人究竟有什麼打算。不過,有丫頭伺候,桑生的心裡,總是開懷的。
前世,她早已經習慣了一切都有人照顧、侍奉。到了這一世,有許多的時候,都忍耐不住以命令的語氣待小蓮、王示他們。好在,這兩人,還都沒有因為這個而反感於她,這總是值得慶幸的。
桑生伸手指了指食盒,問道:「這是什麼?」
那小丫頭柳兒脆生生地回道:「一些點心、果子,說著,將食盒往桌上一放,從裡面拿出一個攢心盤子,裡面放了四樣的點心,又有一冰盤的龍眼,一冰盤的鮮藕。」
桑生看了一眼,不冷不熱地道:「這一份兒,該算多少銀子。」
柳兒賠著笑道:「姑娘您同小的說笑了,這院里的一應花費,都有王老爺包下了。我們可不敢再您面前提錢。」
桑生輕笑一聲:「話是這樣說,可也別給你們老爺浪費,我們在前面也都吃過了,這些就都撤了吧。」
柳兒笑嘻嘻地道:「您是我們老爺的貴客,要是讓老爺知道,我們連個點心,都不給您備下,吃苦挨罰的可是我們。好姑娘,您便當是可憐可憐我吧。」
一旁的玉墨神情凝重地對柳兒道:「行了,我們說一句,你頂一句的,還說自己膽小怕罰。東西留下,你回去吧。我們不慣身邊有人伺候。」
柳兒還打算再留下一會兒,卻看這兩位貴客,都是一樣的神情凝重,也不敢多待,向二人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待柳兒走後,玉墨笑道:「跟一個小丫頭較什麼勁呢?真較真的話,這屋時前後左右,都是人,未嘗不會隔牆有耳,你又哪裡避得開啊。」
桑生拿筷子夾起一片雪藕,放入口中,道:「這藕倒是好,我倒不是較真兒,只是不想欠那位王老爺太多的人情。」
玉墨亦夾起一片藕來,勸慰桑生道:「這王老爺還欠著咱們的人情呢。咱們只知唐少俠的情兒,就是了。」
桑生苦笑一聲:「欠他的人情,我還不如欠王老爺的呢。」
玉墨有些不解地問道:「這怎麼說?」
桑生嘆了口氣道:「王老爺是商人,唐少俠是江湖人。雖然,咱們這些日子,與童女俠同在一個屋檐之下,我卻還不想與江湖人有更深的交往。況且……」
玉墨柔柔地問道:「況且什麼?」
桑生低著頭,剝著龍眼,低聲道:「這個話,我不能亂說,你要實在想知道,去問童女俠,她肯告訴你,便告訴你,她不肯說的話,我便也不能說。」
「姐姐如今卻是連玉墨姐姐也要瞞著了。」
二人一抬頭,只看小蓮俏生生地站在門口。
桑生苦笑一聲:「我若有心瞞,自也不會讓玉墨姐姐去問童女俠了。」
小蓮看桑生有些不高興,訕訕一笑,走到桌旁,拿起一塊兒點心來,道:「兩位姐姐吃這糕了么?說不上來是用什麼調的味兒,倒跟咱們往常吃的不一樣。」
桑生心裡,尤想著令人糟心的唐子方,無心在點心上面動心思,只是搖搖頭。。
小蓮將糕掰開一半,遞到玉墨手裡,道:「姐姐也嘗一嘗。」
玉墨將點心放回盤中,道:「一會兒再說,我勸你也少吃一些,方才吃了幾塊兒了,回頭再積食。」
小蓮手裡拿著糕,不肯放下,笑嘻嘻地道:「不怕的,我這幾天胃口好。在船上時,又沒什麼可吃的,生怕哪天那點米斷了,有兩塊剩糕餅,還讓給大囡她們了。」
玉墨轉頭對小蓮道:「徐妙錦她們來,咱們都沒受什麼影響,就是小蓮有些受委屈了。」
桑生輕笑一聲:「徐家姐姐也很感激小蓮的。說到底,這錦絲華堂,是小蓮她出錢開起來的,這件事上,給她買個好,也是應該的。如今,咱們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小蓮放下吃了一半兒的點心,對桑生道:「我可不要誰感激我,這錦絲華堂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我本來只是想,咱們幾個在一塊兒,就這麼過後半輩子,不想這裡面再有更多的人了。」
桑生輕笑一聲:「傻孩子,人這一輩子,聚散連著聚散,咱們當初,在紅香樓的時候,你一小蘭,我與三願,才是最要好的,可是出來之後,我不能同三願姐姐在一起,你與小蘭,也有很久沒有見面了吧?」
小蓮點了點頭。
桑生拿起兩顆龍眼,走到門口,倚著門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站著。
小蓮亦拿了兩顆龍眼,走到桑生身邊,道:「終歸是不一樣的。」
桑生笑問道:「能有什麼不一樣?誰跟誰,也不能一輩子,你不能總是依靠著我同玉墨姐姐,總有一天,咱們都會分開的。」
玉墨一雙妙目,望著桑生,道:「怎麼,你想離開了?」
桑生自是無法當著玉墨、小蓮的面說自己要去尋找自己那前生便已鴛盟早訂,黃泉路上又約了今生的愛侶。
這樣的說辭,對於她們來講,實在是太過無稽。
桑生抬起眼眸來,對玉墨嘆了口氣,道:「我又能走到哪裡去呢?咱們幾個人之間,固然是互相依靠,可是,人與人這間的事,誰又能說得准呢?凡事,都有個提早的安排,總比事到臨頭,再手忙腳亂的好。」
玉墨輕笑一聲:「絮絮叨叨說了這許多,你卻還沒有說,你要做什麼去?」
桑生看一眼玉墨、又看一眼小蓮,笑道:「眼下,我倒是哪裡也不去,不過,你們就不想想,萬一哪一天,咱們開起了分號了,咱們還能像現在一樣,每天都聚在一起么?」
玉墨微微地點了點頭。小蓮卻是問道:「一家店面,現在還沒個影兒呢,還想什麼分號。」
桑生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可是,還有這樣一句話,『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呢。」玉墨笑吟吟地望著桑生道。
桑生難得有些促狹地道:「玉墨姐姐,你到底是向著哪一頭兒的?」
玉墨歪著頭,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是向著哪頭兒的,你說你想得長遠,我是信的。小蓮說眼下一家店還沒有呢,且還談不到開分號,也是咱們現在的實情。不過,你想得長遠是你的好處。按說咱們幾個人中,徐妙錦最有可能取代的是我,可是,我卻並不在意這些。本來,我這個身子骨,也不是能長遠支撐的,你們早做準備也是應該的。」.
玉墨越說,神色越發黯然。桑生勸道:「好端端地,姐姐怎麼說起這樣的話來了。再說,我看姐姐近來精神可是比之前強多了。人也愛說愛笑起來了。想來是童女俠給您調理的。要我說,童女俠的脈息雖然不怎麼樣,不過給姐姐調理得,卻是極好的。想來,是對了症了。」
不等玉墨開口,只看童悅從院里影壁後面轉過來,對眾人道:「這又是編排我什麼了?」
看到童悅過來,三人閃開門口,將童悅讓了進來。
讓進了童悅,桑生腳下卻是不停,直走到影壁後面,略停了一停,才走回來。
回到屋裡,桑生對眾人道:「方才,我這影壁後面,你們說話了么?」
玉墨笑道:「說啊,說你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桑生訕訕一笑,道:「我說正經的呢,沒同姐姐你玩笑。」
小蓮舉起手來道:「我作證,玉墨姐姐方才是這麼說的。」
桑生微微皺眉,對童悅道:「我們方才,也刻意壓低了聲音,怕的便是門外有人,怎麼您在影壁後面還能聽得到呢?你的耳音這是有多好?這要是平時隔那麼老遠的聲音您都聽得清楚,豈不是覺得吵死了?」
童悅笑道:「我雖比你們的耳音強上一些,不過,若非刻意去聽,也聽不那麼真切。剛我回來時,四周轉了一圈,轉到這跟前時,正聽你們說我呢。」
桑生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對童悅道:「這不對啊,我們幾個,一看著是外面呢,怎麼沒看到您呢?」
童悅收斂了笑意,生怕此時帶笑,會讓桑生誤會成是有意嘲諷。她甚至於有些鄭重地道:「你們又哪懂什麼叫輕功呢。」
桑生笑了一聲:「想來,這四周,是沒什麼不妥的了吧?」
童悅輕輕地點了點頭:「這四周,沒有什麼的。我說你是杯弓蛇影,你還總是不信。我問你,人家現在用得著叫人聽你的窗戶根兒么?」
桑生低著頭,偷眼望著童悅,彷彿有些害怕的樣子,卻是絲毫不掩飾眼中的笑意:
「那您還繞這麼一圈兒一趟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