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早晚有報應

大廳里異常的寧靜，素絹覆面的桑生，有些昏昏欲睡。

桑生強打著精神，等待著自己的那些夥伴們。

先入耳的是小蓮的哭聲：「姐姐，你這到底是怎麼了，你究竟有什麼想不開的？」

小蓮哭鬧著，便要拉扯桑生面上的素絹。

玉墨攔著小蓮，生怕小蓮哭鬧得厲害，再傷了身子。

可是，她心裡也疑惑著桑生的死因。她並不認為一向有謀划的桑生，會是幾句話說嗆了，便能一頭碰死的。

她本就力量不足，此時又只是不想讓小蓮哭得太傷身，心中隱隱也有些想看桑生一眼，便也不十分地拉扯小蓮。

李好古對她二人，面帶愧色道：「二位姑娘請節哀。」

玉墨鬆開小蓮，直問著李好古道：「這話該我們同您說才是。桑生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跟您才這麼一會兒，就把我們這一群有都撇下了呢？」

小蓮趁著這個功夫，一把揭開桑生臉上的素絹，哭道：「姐姐，你怎麼這麼大的氣性。他們到底是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睜開睛，和我們說啊。」

就在小蓮接絹帕的時候，桑生迅速地將眼睛閉上，心裡緊張得一顆心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她強做鎮定，將自己的呼吸還有心跳調到最低。

王示上前，替桑生將素絹復又蓋上。拉開小蓮道：「別哭了，你看姐姐，容顏還像活著一樣，別讓姐姐就這樣暴露於三光之下。姐姐她，她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小蓮抽抽搭搭地道：「姐姐如今，哪裡還看得到我怎麼樣啊。她往後，再也看不到咱們了，咱們也見不到她了。」

王示輕輕地拍著小蓮的脊背，說著寬慰的話。

那邊玉墨，則望著李好古道：「李大叔，桑生對您一直心懷芥蒂，可說到底，她不過就是個小女孩兒，您怎麼就不能讓一讓她呢？她這一年來，受了多少苦，您知道么？」

李好古心裡只盼著玉墨她們幾個看過桑生之後便能下山，他好叫桑生起來，畢竟這靈堂不是什麼好地方。

在玉墨她們到來之前，他原也想過，她們不會只是看一眼就走的，卻沒想過，一向寡言少語的玉墨，此時竟是那樣地咄咄逼人。本就理虧的李好古，啞口無言，只偷眼看著那位「大少爺」。

那位大少爺，也是頭一回看到這樣的景像，只是冠冕堂皇地勸道：「姑娘，李姑娘如今千古，也不是我們所願意看到的，李姑娘臨終所願，是請幾位把綉樓開起來。幾位如今只知哭鬧，若是傷了身子，李姑娘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的。在下斗膽多說一句，幾位此時不應該在此哭哭啼啼，而是應該打點好一切，去把李姑娘臨終所願完成。」

玉墨冷冷地道：「桑生她現在屍骨未寒，難不成我們現在就要棄她而去么？我們是怎麼一路走來的，你又知道什麼？我也不知道您在這山上，算是什麼，倘有一日，你躺在這裡，你的弟兄們，也會棄你而去，該幹什麼，便幹什麼么？」

躺在廳上的桑生，心中暗道：「向來不知道玉墨竟是這般烈性。面對如此匪類，亦是不卑不亢，對答如流。」

那「大少爺」將手一攤，轉回頭來，看著李好古。

此時的李好古又哪還有主意。

玉墨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自然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憑我玉墨一人，這輩子也沒有力量替桑生報仇雪恨，不過，你們都記下了，早晚有人同你們算這筆賬，我們如今，也不奢求別的，看你們怎麼給桑生辦這後事。等桑生下葬之後，我們自然會走。你們要是一定要讓我們現在就走，也好說，桑生我得帶走。她的後事，我來給她辦。李老伯父，自你李家敗落之後，您也沒給桑生幫襯過什麼。您當初，在紅香樓里跟她見面，便是要拿葯逼死她，如今您也算是得償願了」

李好古以袖掩面，道：「都是我當初造的孽。玉墨姑娘，桑生她是我的女兒，我怎麼會想讓她死，當初，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這一回，我是真的沒有想到……」

玉墨冷笑一聲：「沒有想到，好一個沒有想到，你沒有想到，我桑生妹妹就這麼著成了一具屍首。李好古，早晚有你的報應。」

李好古只是拿袖子抹著淚。

「大少爺」出言恫嚇道：「姑娘，您真當我這獅子寨上沒人了是么？」

玉墨針鋒相對地道：「好啊，能逼死一個李桑生，還怕再逼死一個玉墨么？今天我倒要看看，你這獅子寨能弄出幾條人命來。」

那位「大少爺」生怕吵得厲害了，反而得罪了四寨主李好古，便收斂了怒意，緩和道：「姑娘你正在傷心處，我不與你計較。你們快下山去吧。」

玉墨只道：「要麼，讓我們看你們把桑生的後事辦完。要麼，我們帶桑生一起走。」

一旁安慰好了小蓮的王示，走到玉墨身邊，道：「姐姐，往者已矣，咱們回去，還有要緊事兒呢，童大姐那邊，一直沒得到咱們的信兒，也該著急了，有什麼事，也得等下了山才能辦，不是么？」

打進來便一直沒有說話的葛青雲、姚妙羅也上來勸道:「是啊，玉姑娘，王老闆說得對。咱們還有要緊的事要辦呢。」他們二人，與桑生相處的日子短，還不及玉墨她們有那麼深的感情。此時既然能下山，自然是願意趕緊下山的。

玉墨嘆了口氣，道：「你們下山吧，我等桑生入土之後，再去找你們。」

王示勸道：「姐姐，就您的那雙腿，怎麼自己下山。」

玉墨冷冷地道：「那你便留下陪著我。」

王示輕輕地搖搖頭，不知該如何勸。只轉過頭來，又去問李好古：「李老伯，敢問一句，我家姐姐，你打算停靈幾天？喪事您打算怎麼辦？我們現在，也不打算與您為難，方才玉墨姐姐也是話趕著話，說嗆了。不過，我們也確實不能就這麼著離開。總得給桑生姐姐做件衣裳。相處一場，玉墨姐姐的針線又好，總不能讓桑生姐姐臨走都沒穿上件玉墨姐姐做的衣裳吧。桑生姐姐如今除了您，也沒有別的親人了，是，您是這山上的四寨主，可那些人，說到底都是屬下，有些事不可能太盡心的。這幾天，您總不能一直守在姐姐身邊，有我們這些人在，您也能替換下來，歇一歇，不是么？」

李好古抹著淚，道：「眼下這個光景，怎麼好再麻煩你們呢。」

王示苦笑一聲：「您看我這姐姐，又哪是聽得進去勸的呢？我們和桑生姐姐，也都還有話說了。您把她留在身邊，是您的父女天倫，可是我們與她相處一場，往後連上山掃墓都不成。這幾天，總讓我們再陪姐姐說說話兒吧。」

李好古咬著牙道：「怎麼會不能來呢？往後，你們跟獅子寨，也算是朋友了，想上山，隨時能上的。」

王示苦笑一聲：「如今，還都想讓我們趕緊走哩，往後，我們想上山，又哪有那麼容易呢？這樣吧，我們也別說不走，也不說現在就走。我呢，帶著我們這位葛先生、還有姚娘子，先去打點打點，這怎麼也得有一天了。那些舟工，在黑牢里久了，也該緩一緩，明天，讓他們兩個，先和舟工們下山找個客棧住下。我這邊，等送了姐姐最後一程，再下山，您看成么？」

李好古與那位「大少爺」互視一眼，點了點頭，道：「只好如此了。」說罷，又哭了一聲：「我苦命的兒啊。」

看他這般哭，玉墨等人反倒哭不出來，紛紛地退出了殿外。..

退到殿外，卻又都不肯走遠。一是因為對山上的路徑不熟，怕誤到了不該進的地方，二是因為，想等李好古不在時，再進去陪一陪桑生。

那「大少爺」見狀，帶領著方才替桑生擦血的中年婦人，也到了殿外。

「您先帶著兩位姑娘，到後面歇息，方才王老闆說要讓玉姑娘給李姑娘做件衣裳，您也把衣料給玉姑娘備下吧。」那位「大少爺」吩咐著中年婦人道。

中年婦人對著玉墨、小蓮道：「兩位姑娘請隨我來。」

玉墨、小蓮一時也沒有別的話說，只得跟著這中年女人往後面去。

而那位「大少爺」等中年婦人帶小蓮、玉墨離開之後，方帶著王示他們去看船。

李好古一直張望著廳外，待門口的人都走了，便替桑生揭下臉上的素絹：「可該緩口氣兒了，你知道么，好幾次我都怕你躥起來。」

桑生冷笑一聲：「我有什麼可躥起來的？便是讓她們看出破綻來，那破綻也不能是從我這裡露出來的。」

李好古笑道：「好了，不說了，他們都走了，你也起來歇歇筋骨，這木板上太硬，回頭腰疼。」

桑生卻不動彈，只問道：「徐姐姐呢？她怎麼沒來？是出了什麼事兒么？」

李好古賠笑道：「帶著孩子呢，不好讓她過來。再嚇到小孩子。」

桑生不置可否地命道：「等小蓮她們在時，你多同她們聊一聊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