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來
黑雲漫天,冰冷的雨毫不憐惜地摔打在臉上,幾乎遮擋了所有視線。
凌雨桐緊緊咬著嘴唇,抬手壓低了草帽的檐。
她沒想到自己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還沒有犯下彌天大錯,沒有把那個攻於心計的男人當作依靠,更沒有招致祁家血流成河。
祁家……
凌雨桐舔了舔發澀的唇,祁家被禁衛軍圍住,重重官兵來前,祁老太太當機立斷把她推了出去。.
「逃!除非塵埃落定,否則再也不要回祁家!」
她忍住想哭的衝動,深深吸氣。上一世的她滿心慌亂,投奔了最不該投奔的人,讓祁家走向滅亡的速度如風般快。哪怕最後她捨命為祁家***,也是一個敗字。
這一世,她一定要護著祁家!
凌雨桐小心觀察地形,這裡是京城關外,到處長著半人高的草,藏一個瘦弱的她沒有問題。但得換個視野好的地方,才好等人。
雨下得太大了,她身邊高立的草尖都折了腰,怕被暴露出來,她無奈只能匍匐著朝前。同時,她心裡提著一根弦,生怕被獸夾夾到。
那可是捕獵猛獸的東西!要是夾住她,她就是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可偏偏怕什麼來什麼。
她艱難往前移,手肘試探著落下一點,確定安全才放,可雨迷人眼,她眼前一晃,手下意識落下。下一瞬,劇痛襲來……
「咔吧。」
她的手肘從皮肉中冒出個尖刺,被戳個了對穿!
草叢泥濘,大雨殘忍。
凌雨桐狠狠咬著牙,才能抑制住到嘴邊的叫聲。她疼得直哆嗦,草帽在她低頭時掉落,頭髮在雨水的澆灌下,狼狽成一縷一縷的。
猝不及防間,身側交纏彎曲的草被挑開了。
「凌雨桐?」
她費力仰頭,雨水打在臉上生疼。
面前站著的人穿著青綠的長錦衣,在骯髒的草泥地里,他乾淨的一塵不染,略低的眼充斥著寒氣。
他站在傘下,視線打量她一圈,不動聲色問:「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凌雨桐眨了眨乾澀的眼,恍惚又慶幸地想,還好,自己順利遇見他了。
上一世同他相見時,祁家滿門男子只剩他一人,女眷則剩下祁老太太和祁夫人,祁家共四子,大姐死於牢獄,二子在府上被打斷腿,后不知所蹤,三子刑場斷頭,其餘家丁旁系全部遠遠流放。
他一人領兵到宮牆下,祁老太太和祁夫人在後方馬車,他們要見皇帝。
當時的他一身鋒利銳氣,洶湧的恨在眼底燃燒,見到了被擄上牆頭的她。
「人質?她還不配。」
拉弓射箭是那麼自如,破空之聲后,那一箭,差點貫穿她的心臟。
城門不開,皇帝不見,設計了這一切的幕後之人悠然上了城牆,低低說了句什麼。
祁老太太和祁夫人下了馬車,站在他身側,三人眼底是致死不絕的鋒利勇氣,同時自刎在城下,血濺當場,以證清白。
那一刻的血色彷彿還在凌雨桐眼前,她身形晃了一下,手肘更疼了。
「不說話,心虛?」頭頂是他帶著涼意的嗤笑。
她微喘著氣,儘管虛弱也要抬頭注視他:「不是私自出逃。」
祁宴扯了扯唇。
凌雨桐深吸一口氣,將心裡組織了無數遍的措辭說出。
「我是被老夫人推出祁家的,一路偽裝到關外草叢躲藏,就是為了等你來。」
「我七歲起就被託孤在祁家,祁家待我的好,我從不敢忘,現在祁家遭難,我更不可能拋下。」
「你不知道祁家的情況,我知道,我想到一個救人方案,我們可以一起救祁家。」
她的手肘疼得厲害,沒辦法借力,她只能趴在地上,死死仰著頭看他。
「我知道你懷疑我,但我也有解釋的話要說。我是祁家的養女,平素從不出門,沒幾個人認識我,若我要逃,在關內隨便找個偏僻地方就能避開。」
「我又何必將自己折騰地這麼狼狽,還受了傷。」
凌雨桐抿唇盯著祁宴,看見他驟然微沉的眸光。
祁宴也在看她,眼前人臉色白得像鬼,手肘不自然地擺著,仔細看去,垂落在手肘的一縷頭髮旁邊,是一根極銳利的鋼刺。
竟是被最鋒利的獸夾刺了個對穿。
逃成這個樣子,該是多沒腦子?
他有收過一個來歷不明的消息,將祁家這次的難瘋狂指向凌雨桐。但現在她的模樣,讓他心底疑惑更深。
祁宴抬手下了指示,身後立即有人來扶凌雨桐。那人扶住她時,他清楚看見她抖了一下,不自覺吸氣,顯然是疼狠了。
面對此景,祁宴只冷眼看著,微一點頭:「抱歉,手下人控制不好力道。」
凌雨桐滯了滯,看他表情就知道是故意的,可她能怎樣?她默默忍痛移動到傘下,想著該如何說服他。
祁宴排祁家行四,最重禮儀,但也最瘋,從小就是個囂張二世祖,偏偏禮數風範上絲毫挑不出錯,矛盾又強勢。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一世祁宴對她這樣懷疑,但她對祁家有愧,就算祁宴是個祖宗,性情一天一變,她也得想法子給他哄正常。更別提,眼下如此需要他。
祁宴以審視的眼神看著她,諷道:「祁家的情況,從你嘴裡說出來能有幾分真?」
凌雨桐牙關一緊,她傷口沒藥,不自覺抬頭朝上看,可一看她就變了臉色。
「真不真的待會再說,祁宴,現在是不是快到午時了?午時……」
她邊說邊確認天色,滿天陰雲,她認不了那麼准。
祁宴:「還差半個時辰,怎麼?」
凌雨桐掐緊了手心,急得她朝前走了兩步,暴露在大雨中。
「就要來不及了,快,我們偽裝一下,午時三哥就要被行刑了,得去救他!」
祁家三子祁澤楷,上一世就是死在今日午時。
祁宴臉色瞬變,眼沉如墨。他狠狠攥住她的手臂,哪怕疼得骨頭都要碎了,凌雨桐也只是悶哼一聲,沒叫。
她語氣又快又急:「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千萬不能以祁宴的身份入關,你進去他們就會抓你的。」
「我們不能在入關就打草驚蛇,那樣大姐和三哥就都沒救了。」
祁宴眉眼一厲:「你還知道什麼?」
凌雨桐咬牙:「喬裝,你改換身份,我在路上說給你聽。」
「我憑什麼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