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奇怪的情緒爆發點
凌雨桐還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什麼事。
怕下雨猝不及防打濕手帕,她忙一個個收了,用特製的袋子裝好。
等一切忙完,她停下來休息,手上一閑,思緒就空,腦海里忽然閃過一道印象,是那日凄厲的女聲。
她那日,分明已經要掀開帘子看見那個女子了,但沒想到祁宴會來。
他阻止了她。
回想那日情形,她的眉頭淺淺皺起,心裡覺得不大對勁兒。
「為何不讓我進去?」
祁宴唇微抿,當時神態並沒有什麼不對,只是說:「最好不見她,暫時。」
暫時……
她眼神閃了閃,品了一下這個辭彙。
是說有什麼當下沒有解決,但很快就會解決的事情?
她腳步動了動,試著朝祁宴的方向走了兩步,她一直關注著他的神色,也因此看到他的神情,因為她的動作,而微微一松。
她忽然就不想去見那個女子了。
不過,僅限那時當下。
她晃了晃腦袋,無奈自己當時的狀態。
她還是想見那個女子的,總覺得……也許見過之後,才能給自己當時剎那間升起的念頭,一個交代。
抿了抿唇,她這次決定直接去找祁宴。
暫時不讓她自己去見,那就拽上他一起,總行了?
祁宴仍在和應淮序說話。
只不過,這次的地點變成了軍帳。
將士們有凌雨桐拿主意,有方太醫監工,更有滿帳的其他將士供他們調遣、上吐下瀉的將士們身體情況已經被短暫控制住,正在逐步趨於穩定。
內憂雖沒完全除掉,但總歸是不那麼手忙腳亂了。
現在要解決的,就是外患。
安南侯拍了拍桌案,嚴肅道:「本侯準備選人成立突擊隊,這段時間裡將士們身上發生的事情有點多,士氣低迷,再這樣下去不行。」
「我們也不能一直被動,等著突厥那幫人出招。」
「我支持侯爺的決定,我可以加入。」祁宴抬眸,話音雖淡,卻暗含鋒芒。.
來了北疆沒多久就發生了不少凈耽誤正事的事,現在終於能將正事提上日程,他自然不能再坐下去。
在他發言之後,陸續有人跟上。
安南侯嘴角揚起笑意。
「好!」
「那就……」
「等等。」
在要拍板定下的前一刻,坐在一旁一直沒什麼存在感,也不出聲的人,開口了。
安南侯的眉頭不可覺察地一蹙。
應淮序慢慢道:「我並未故意打斷,只是,貿然成立一個隊伍,又是突擊隊,若我沒理解錯字面意思,這隊伍里的人是要探入突厥深處,對吧?」
「可是,突厥這次來襲的人,不是各家宵小貴族嗎?且不論他們是否適合這個方案,就單地點來說,他們會聚集在一處嗎?」
安南侯道:「這便是我們接下來要討論的問題。」
應淮序眉梢一挑,面具下的唇稍微抿了抿。
「哦,好,那我沒什麼要說的了。」
營帳內的氣氛微妙地凝滯下來,其他將士都不說話,祁宴也未言語。
安南侯又看了應淮序一眼,繼續說他心中預想的計劃。
在這期間,以祁宴為首,次次持肯定意見,其他人跟上,還是應淮序,熟悉又慢悠悠地一句「等等」,等大家都看向他,他再拖著音調,提出自己的不同見解。
或者,說一說什麼漏洞。
偏偏,每次說的都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卻要浪費口舌,好像……顯著他這個人了一樣。
安南侯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沒說話。
祁宴的眼睛也垂了下來,心中異樣感越來越強烈。
對著應淮序這樣一個人,他真的無法從心底升起尊敬的情緒,這情緒不算太有來由,只是他的主觀臆斷,特別是在他知道了對方曾讓他欽佩的過往之後。
所以這麼多年,這人是經歷了什麼,所以,變得已經找不到以前的影子了嗎?
還是說,他幼時所欽佩的,只是一個泡影。
營帳今天開的會可以說是很不順利。
應淮序頻頻打斷,礙著官職,安南侯不得不頻頻停下來,跟他講述每一個細節。
還得掰開了揉碎了說,不然,對方就會頂著一張面具臉,純然疑惑地看著人,雖然一言不發,卻是不得到答案,這個話題就別想繼續進行的節奏。
會議結束,安南侯扶額。
祁宴對上他的視線,沒多說什麼,只是掀開帘子出去。
他相信他的直覺,所以……
「凌姑娘?」
前方傳來應淮序略帶笑意的呼喚。
祁宴沉了眼眸,快步過去。
凌雨桐禮貌地對應淮序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祁宴時,肉眼可見的溫柔了不少。
「我來找你,帶我去個地方。」
「哦?」
沒等祁宴回復,應淮序就率先開口,唇角的笑意悄然彎了起來。
「去哪兒?不知是不是什麼機密地方,也許我能跟著你們一起呢?」
凌雨桐眼神一閃。
應淮序在,倒是叫她有點不太好開口了。
畢竟,涉及雪薇的話,應當算是機密了。
即便應淮序張口就把他是三品官掛在嘴邊,接受審問的犯人,也不是他想見就能見的。
這不合規矩。
她踟躕的神色落入祁宴眼中。
下一瞬,祁宴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一樣,沉吟片刻便開口:「嗯……如果你是想見雪薇,我可以帶你過去。」
「應大人的話,破個例也是可以的。」
「畢竟,應大人是如此關注營帳的切實情況,為我們考慮到了細緻入微的地方,這份心,極為難得。」
凌雨桐眉梢挑了挑。
她怎麼會聽不出祁宴這是在明褒暗諷呢。
身為一個局外人她都知道,涉及到具體情況,雖有明確的行動指標,但實際行動起來,有太多不可控性,也有太多意外會發生,而這一切的主導者,一個極重要的能力就是隨機應變。
哪會在初提出想法的時候,就會把一切都事無巨細的安排好呢?
只是,祁宴這次能這麼痛快地答應她去看,她還是很驚訝。
祁宴自從話出口就把注意力悄然放在應淮序身上。
可是,對方的表情沒有一絲異常。
三人一道,到了關押雪薇的營帳門口。
劉鈺短短兩天見到凌雨桐兩次,心裡是興奮與緊張並存,他連忙低頭向三人見禮,然後就聽祁宴說:「我們要進去看看,你在帳外守著。」
「這……」
劉鈺一懵,昨日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不是專門跑來一趟,也要讓凌小姐不要見雪薇嗎?
現在怎麼……
不過,他一對上祁宴的視線,就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地讓開位置。
「請。」
祁宴嚮應淮序做出了動作。
應淮序眼裡閃過驚訝,頭也朝後仰了仰。
「我先進去?這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裡頭是我們最近抓到的刺客殺手,她身上已經纏了足夠牢固的鎖鏈,不會傷害到您,還請放心。」
祁宴的表情沒有一絲破綻。
甚至,他看了一眼應淮序的表情,唇角的笑意也如同復刻一般,溫潤柔和。
「不是應大人要看的嗎?」
「是。」
應淮序這下沒話說,只好先朝前走,掀開帘子。
凌雨桐眼神一閃,暗暗想著,怎麼覺得,這兩個人的交鋒有點像是……湖水下的火花呢。
一瞬的鋒芒乍現,然後消失掉,再找不到蹤跡。
帳子內,血腥味很濃。
沒進來之前不覺得,進來之後,那股味道彷彿要狠狠鑽進鼻腔,直讓人忍不住皺眉頭。
但在場的三人,沒人表情有異。
雪薇似是感受到人來,眸子微微抬起。
她瞳孔一縮,在瞬息之間瞳孔里的神色轉為狠厲。
「你們什麼意思!」
「祁宴,你把我當可以肆意展覽的東西嗎?你一個人羞辱我還不夠,還要帶上你的同僚!」
「甚至還有女子!又來看笑話是不是?可我撐住了,只要你不是給我下了蠱,我就絕不會說出一句不利他的話!」
「還有什麼他的行蹤我也不要聽了,我只願和你死磕到底,你殺不死我,就等著往後被我報復!」
祁宴抿著唇,聽她情緒激烈地怒吼完。
然後,他挑起眉頭,眼中光芒明滅,沒在第一時間說什麼,回復她。
凌雨桐被吵得有點耳朵疼。
之前隔著帳子時,就已經覺得這女子嗓音凄厲。
現在直面……更是覺得腦袋都被震地一懵。她抬眼看去,發現對方的表情也不是太好,定是傷口因為怒吼而撕裂了。
下意識不適的感受讓她回顧剛剛,她覺得,這個雪薇……
剛剛爆發的情緒點有點奇怪。
不是沒聽過劉鈺講這個人,據說她只會在特別疼的時候才會大喊大叫,而剛剛,難道是祁宴刺激了她?
亦或者是……
她的眸光在不經意間掃過應淮序,將自己的想法按捺下來。
三人都在看雪薇。
應淮序回眸:「這,她是做了什麼?我怎麼……」
他微微擰眉。
「我總覺得,她的容貌有些熟悉。」
「就是輪廓,但是具體像誰,我有些想不起來了。」
祁宴抬眸:「熟悉?」
「嗯。」
涼涼的嗓音裹著直刺進骨頭裡的寒意,祁宴慢慢道:「她就是這次將士們出事的罪魁禍首,也是因為她一刀鎖喉了帳子里的醫師,才有雨桐和方太醫百里援助,在帳子里暫且安頓。」
「啊,這……」
應淮序瞳孔放大,緊接著眉狠狠地蹙了起來。
「心狠手辣,非良善之輩。」
祁宴沒什麼含義地嗯了聲,回頭看凌雨桐。
「不是之前就想見她?是有什麼事情想問吧。」
「剛好此刻她醒著,你儘管問,安全問題,有我在。」
凌雨桐點頭。
她直視雪薇。
「我那日經過聽見你喊了一個人的名字,叫喻南尋。你跟他什麼關係,不知道他已經死了嗎?」
她的問話並不含什麼情緒。
但卻輕易激怒了雪薇。
「誰告訴你他死了的!他永遠活在我的心中,他不會死!!」
凌雨桐擰眉。
「不,你神智清醒一點,他已經死了。」
「絕不會。」
「我很清醒。」
雪薇抬起頭,狠狠地瞪著她。
凌雨桐這才發現,雪薇的五官生得極美,且容貌氣質與她,也有幾分相似,絕不嬌軟,不憨態。
那是一種凌厲的美,特別是此刻好像眼睛里在燃著火焰一樣,美得格外驚心動魄。
「倒是我要問問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雪薇見她不說話,沉寂了一會兒,又憤聲問道。
凌雨桐歪歪頭。
她沒在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扭頭看向祁宴,狀似疑惑和苦惱一樣,說道:「反倒成了她問我了,可是,我和喻南尋能有什麼關係?」
祁宴忍不住輕咳一聲,壓抑唇角此刻不合時宜蔓上來的笑意。
「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我替你作答了。」
雪薇咬牙。
她的眼睛還是狠狠瞪著,沒有半分要移開的意思。
且執拗地說道:「凌雨桐,你是叫這個名字吧。我要聽你回答我。」
「你說啊!」
凌雨桐聳了聳肩:「祁宴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我跟你口裡的喻南尋沒有什麼關係。」
「你撒謊。」
雪薇的眼睛通紅,哪怕渾身上下都是血,也不影響她此刻發泄情緒。
凌雨桐對她的態度感覺很莫名。
她也看的出來,面前這位雪薇不是和喻南尋曾經有很深的交集,就是對喻南尋這個人有極致的情感寄託。
那日在營帳外聽見這個名字,她真的嚇了一跳。
所以她才那麼想見雪薇,但是實際見到之後,她卻覺得沒什麼所謂了。
對方給的情緒太滿,十分怪異。
氣氛的僵持是應淮序打斷的。
「等等。」
又是這句熟悉的等等。
祁宴閉了閉眼,恰好錯過應淮序和雪薇短暫的眼神交匯,而凌雨桐雖說注意到了雪薇掠過極快的情緒,卻因沒觀察到喻南尋的神情,沒能發覺這明顯的不對。
「喻南尋?我雖深居簡出,但也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祁宴懶懶地抬眸瞥他一眼。
「是新官上任之前,就葬身火海那位。」
「大人之前避世那麼久,沒想到也知道?」
略微上揚的尾音表示他的疑惑。
應淮序搖了搖頭:「大多事我都是不知的,但這件事鬧得大了些,所以我也聽了一耳朵。」
「還真的,挺可惜呢。」
凌雨桐沒想回復應淮序的可惜言論,就喻南尋做下的那些事,讓他死十次都是便宜他,她的目光平移到雪薇身上,然後發覺雪薇吸了吸鼻子,竟然沒在此刻說什麼。
倒是出乎意料地十分安靜。
心中奇怪的感受更多。
祁宴出言:「可還有旁的要問?」
凌雨桐搖頭,她已經沒有疑問了。
「那走吧。」
話音落下,兩人同時轉身,預備離開,只有應淮序沒動。
他的目光不知何時落在了雪薇身上,眉心微微蹙起,眼裡也閃動著某些他們沒太看明白的情緒。
祁宴出聲。
「應大人,破例,也不好破太久。」
言下之意,該走了。
但應淮序還是不動。
他甚至腳步自己無意識地移動起來,然後眼睛一直盯著雪薇的方向,嘴唇在喃喃著什麼,他們聽不清。
凌雨桐心頭怪異。
這位應大人到底在幹什麼?
忽然,她聯想到應淮序在剛進來時說的話。
他說:「雪薇長得讓他感覺很熟悉。」
不會吧?
也恰在此時,應淮序出聲:「哦對!我想到了,想到她的臉和誰相似了!」
「是那個女孩子!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