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沒什麼原因
「祁宴……」
她低低地喚他。
「嗯。」
祁宴從喉嚨里溢出一聲輕哼,算作對她的回應。
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她身上,一點都未曾移開。
看著這樣的他,她忽然就垂頭笑了聲,主動向他伸開了雙臂,輕輕道:「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辛苦你照料我。」
祁宴:!!!
他明顯被她的舉動驚到,眼眸情緒有一瞬間竟是空白了,直到凌雨桐笑著沖他挑了挑眉……
他毫不遲疑地靠近她,極珍視地把她擁進懷裡。
屬於他的清洌香味隨著這個擁抱傳到她身上,她輕輕閉上眼,手掌順了順他的背。
「沒事的。」
祁宴不言。
可擁著她的力道卻緊了些。
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吐血昏倒,他的感受無法用任何言語明確概括。
那時的他心臟都緊縮了,除了父親和二哥去的時候,他再未有過那樣大的情緒波動。
倉皇、無措,甚至有一瞬,他心中的毀滅欲蹭蹭蹭往上漲,上升到一個恐怖的高度。
這個擁抱讓凌雨桐感受到了他的真實情緒。
她垂下了眼,只靜默無聲地陪著他,想以實際行動告訴他,她還在。
帳內氣氛說不出的溫馨。
祁宴慢慢鬆開她,輕輕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凌雨桐垂眸細細感受:「我能感覺到,有一味葯發揮了作用,將我體內蠱蟲的躁動壓下去了,現在喉嚨的難受沒那麼強烈,也沒有太想咯血。」
她頓了頓,本來想把自己昏睡期間其實有意識這件事說出來,但……想到祁宴曾做過的事情,她閃躲了下眼神,最終沒選擇說出口。
祁宴當然不知她腦海里繞過的彎彎繞。
他仍然關注著她,眼眸關切情緒很濃。
凌雨桐被他彷彿帶著熱度的視線燒灼到,強撐著沒有移開視線,她不想讓他覺得她在避著她。
「唔,要不你先出去,我想換身衣裙。」
雖然沒昏迷幾日,也每日都有侍女為她擦洗,但那到底是和自己動手不一樣的,方才是她才醒,沒太感受到身上的粘膩,現在自然要收拾一番。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祁宴點頭,到帳子外為她守門。
她探頭朝外看了看,極輕地呼出一口氣,在心中默默地嘆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祁宴了。
她……
說不上是排斥,也並不想迴避,可能真要算的話,她從未敢往這方面想,所以在那層窗戶紙還沒破的時候,她能在自己舒適的領域安然自若,若是一旦戳破,她不覺得自己能夠很好地應對這件事。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可是,祁宴的眼神、擁抱,都無一不在向她說明:他不會再隱忍更久了。
那樣深刻的,要把她揉進骨血的灼熱情緒,總讓她覺得,就算是下一秒,或是幾天後,他就向她說明一切,也不是不可能。
她捏緊了手,心臟砰砰跳得厲害,難得的,沒了主意。
所以,她對祁宴……是怎樣一種感情呢?
「祁大人!侯爺找。」
帳子外,墨白低頭稟報。
祁宴沉吟:「是關於那個計劃,要執行了嗎?」
他問地輕聲,除了離他近的墨白,誰也聽不見。
墨白輕輕點頭,沒有言語。
但他的動作已經給了祁宴足夠的示意,祁宴眸子沉了沉,側眸對著帳子方向,揚聲道:「雨桐。」
凌雨桐忙應:「好了!」
她還是有些無力,但也聽得出祁宴音調微揚,以為是有什麼要緊事,就直接下了床榻。
她發出的動靜不大,但祁宴依然聽得清楚,他匆匆對墨白道了一句:「別跟進來,稍等我,馬上過去。」
然後,墨白一怔的工夫,就只能看見眼前晃悠的帳簾,至於他家主子……
祁宴抬眼就看見凌雨桐光著腳站在地上,他眉頭狠狠一跳,一句話都沒說,就快步上前,將她打橫抱起。
「欸!」
凌雨桐一驚,她才剛看清進來的是祁宴,想問問他怎麼了,就被他打橫抱起,心神都來不及反應,她怕摔了,忙摟住他的脖頸。
「你……」
太過驚訝,她連語言都組織不好,話開了個頭就不知道往下接什麼了,只能愣愣地瞪大眼睛。
直到……她的身體接觸到柔軟的床榻,軟糯的被子也被他輕柔地給自己搭上。
溫暖令她回神。
她對上祁宴不贊同的眼睛。
「是因為我叫你所以著急嗎?這是我疏忽了。」
「涼不涼?光著腳踩在地面,寒氣入體對傷痛無益,這還是你告訴我的。」
「而北疆天寒得快,雖然還是秋季,但已經冷得和初冬差不離了。」
他語調溫潤,一直看著她,眼裡的情緒,竟是自責居多。
凌雨桐愣了。
她忙搖搖頭,被說教了也絲毫不覺得不舒服,反而心裡頭泛起甜意,暖暖的。
她低低應了一聲,表示明白。
祁宴才收了自責神色,對她說道:「侯爺那邊找我有事,許要出個任務,若順利的話,明日能回來。」
她點點頭:「那你快去吧,正事要緊。」
祁宴輕輕勾唇,深深地看了凌雨桐一眼。
他大步離去。
但有句話藏在心底沒說。
在他這裡,國事和她,都是正事。
她,更是他心中地位第一。
「人都到齊了。」
安南侯肅穆著臉色,視線環繞一圈,落在祁宴身上。
「祁宴,你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有問題嗎?」
祁宴沉眸:「沒問題。」
在他身邊,立著一群身姿清正氣質內斂的將士,他們每個人的面上都蒙著一層鐵血之氣,眼神亦是一樣的堅定不移。
祁宴立在首位,氣質便像一柄出鞘的利劍,鋒利而英勇。
安南侯滿意地點了點頭,但面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反而十足嚴峻。
今日的會議顯然是臨時召開,沒有礙眼的應淮序在側,所有人的耳根子都清凈了不少。
「既然大家都沒問題,那麼,一刻鐘后整理完畢便出發,走營帳側門,不能驚動任何人。」
「明白嗎?」
「是!」
將士們氣勢卓然,但應答的聲音卻低低的,顯然是為了安南侯所說的「不能驚動任何人」。
祁宴已經垂頭開始檢查隨身要帶的東西。
此刻,他的身上已經沒了那股尖銳的氣勢,而是內斂到極致,若是只看見他的背影,或許會覺得他只是個身形格外優秀的男子。
垂下的眼神藏住了鋒芒。
他們的人並不多,但個個功夫不凡,安南侯就這樣看著他們靜默無聲地準備、檢查,然後,有序而隱蔽地離開。
帳子里只剩下他了。
安南侯閉上了眼,輕輕道:「平安。」
大軍交戰必有無數傷亡,那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若能以此次精兵作戰打破整個僵硬的局面,讓優勢更加倒向他們這邊,那也許……就能規避大規模的兩軍交戰,減少傷亡。
甚至,無一傷亡也有期望。
*
阮傅垂著頭認真地核對了兩遍,才鬆開緊皺的眉頭。
「沒問題了,可以下鍋煮,火候……」
他沒等說完,方太醫就搶答:「明白明白,這個我都背的滾瓜爛熟了,絕不會出錯的。」
阮傅挑眉,然後就見方太醫動作熟練地把藥材往爐子里一丟,然後鬍子一翹,老神在在地就開始煮了。
阮傅忍不住掀了掀嘴角。
「這不是挺熟練的嗎?」
「對啊我不是說了背的滾瓜爛熟,這熬藥的程序你還信不過我啊……」
方太醫張嘴就來,眼睛瞪的大大的。
阮傅勾著唇打斷:「哦,我不是說你熬藥的程序,我是說,你記這藥材的順序,挺熟練啊。」
方太醫一僵。
阮傅又繼續道:「那剛剛是誰跟我說,有幾樣藥材分不清,得我幫忙合計合計……」
方太醫話沒聽完,就苦了臉。
他心裡把祁宴這個臭小子罵了千百遍,然後一抬頭對上阮傅似笑非笑的眼,瞬間覺得后心一麻,心道,祁宴,這可不是小老兒我不幫你瞞著,誰叫阮傅火眼金睛,專愛事後算賬呢!
阮傅敲了敲桌角。
「說說吧,祁宴和雨桐之間發生什麼了,剛剛在營帳里你那麼著急要把我拉走,為了給他們騰空間?說悄悄話?」
「他們什麼關係?又或者……」
阮傅的眼眸眯了眯,語調忽然加大。
「祁宴對雨桐,是什麼時候起的心思!?」
方太醫整個人一哆嗦,忙伸出手拍了拍自己,順順剛剛被嚇到的心勁兒。
得,他連交代都不用交代,火眼金睛已經自己猜出來了。
他一攤手,無奈至極。
「我也是最近才發覺的,祁宴那小子藏的太嚴實,要不是凌姑娘這回真是嚇著他了,他怕是還能再藏……」
阮傅默了。
方太醫說著說著,身邊過於安靜,也覺出幾分不對勁。
他同樣默了會兒,才小心翼翼道:「說實話老朋友,你說的這些藥材我確實是都知道,但這組合起來有多大的效力,我還真有點一知半解的。」
「所以,你說那話不是自謙?真要去南疆,還迫在眉睫?」
他提的顯然是阮傅說自己沒把握的事,當時他只是聽了一嘴,只認為是阮傅能解決大半,而去南疆,應該是恢復期才需要的。
但看老朋友現在驟然黑沉的臉色……
他忽然有些慌張,自己許是理解錯了。
阮傅沒好氣地瞥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是在宮裡如何活下來的。」
方太醫一懵。
這跟他在宮裡活下來有什麼關係!
他能在宮裡活下來,全靠他審時度勢,選對了強有力的一隊!
阮傅閉了閉眼:「我當時說的沒有任何自謙成分,她的情況確實迫在眉睫,現在能短暫清醒,全靠之前的施針,而之後能一直保持清醒,今天熬的葯也絕對不能斷。」
「我已經在籌備去南疆的事宜,到時,少不得要接觸到許多昔日不現於人前的勢力,恐怕……這一路難以順遂。」
方太醫抿了抿唇。
「那你跟宮裡怎麼交代呢?」
遠程來北疆為凌雨桐治病已經是破例,若南疆一程還要同行,宮裡那麼受貴人看重的馴養官,哪裡藏的住行蹤?
阮傅也沉默了一瞬。
但他幾乎沒有猶豫,就道:「要去。」
「雨桐這蠱,我不放心。」
這話一出,方太醫就明白了。
此事沒得商量,凌雨桐的事是第一,宮裡的事,到時自有遮掩法。
若無法遮掩,就不遮掩了。
他心中深深地震動著,忍不住笑了一聲。
凌雨桐還真是個神奇的人。
凡是接觸過她的,似乎就沒人說過她不好。松月原是聖上的人,自從跟了她,才沒多久的時間,連命都能為她豁上去。
他這位老朋友更是了,他就不曾知道這兩個人有什麼交集,但阮傅卻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包括他,被她搶走了自己本要收之為徒的亭越,還接連被對方坑了不知道幾次,但卻從未有一刻,對她升起過惡感。
為什麼呢?
阮傅輕輕一笑。
「沒什麼為什麼啊,就是想做、值得,就這般做了。」
方太醫一愣,這才驚覺心中的疑惑被他毫無知覺地脫口而出。
他轉頭去看阮傅,卻被對方一言驚得頓時打起精神。
「看著點兒火候,馬上糊了!」
「誒誒,好!」
手忙腳亂地扇火,搶救了快要糊掉的葯汁后,他才哭笑不得地甩甩頭。
得嘞,繼太醫之後,他現在成了凌雨桐的熬藥工了。
還是……心甘情願、格外上心那種。
邊塞的風吹得很烈。
祁宴抬手拉上面巾,手勢示意:繼續前行。
以他為中心,四面八方的遮擋物后,都藏著他們的人,此刻,他們已經摸進了突厥那些貴族的暫歇地。
或者還有另一個稱呼,這裡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突厥貴族的大本營。
當功夫遠遠高於一個人時,那個人是完全感受不到功夫高的人絲毫行跡的。
恰巧,他們這一行人,都是營帳里的第一梯隊。
潛入沒有驚動任何人。
祁宴輕輕點了下頭,他們各自尋了方位,前去探索。
祁宴選了會客廳,一潛入進去,鋪面而來就是衝天的酒氣、曖昧的笙歌,還有粗獷的藐視天下的三狂妄嗓音。
「就周朝那些大軍!?」
「他們算個屁!」
「老子也有鐵騎好幾萬,等一匯聚成功,立馬就能殺他們個猝不及防,片甲不留!」
「是是是!咱們的鐵騎什麼時候能到啊?」
「唔……」
一聲酒嗝。
「最快兩天?等他們都來了,我要挂帥,讓周朝那些人好好見識一番,什麼叫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