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法師破沒破戒,自己曉得。」
宋茵走了段路,才坐回了自己的馬車。
為了擋風,車廂帘子特意制的稍厚些。她讓侍女掀開車簾,在搖搖晃晃之間,忽地瞧見一抹熟悉的顏色。
她傲然一笑,讓車夫駕著馬車往那匹黑色壯馬靠近些。
檀玄正騎著馬往樂櫟寺趕回去,突地發現身邊多了輛精緻豪華馬車。
他轉過頭往車內瞧了眼,然後微微頷首施禮,「荊南公主。」
「法師還是這般引人矚目。」宋茵笑盈盈道。
「公主謬讚了。」這些誇讚對於檀玄來說,太過膚淺。
「淮南郡主找法師學習經文,不知法師何時有空?我也想跟你探討探討。」宋茵眸光直直盯著檀玄,像是在看的炙手可得獵物。
「或者擇日不如撞日。」她挑眉調笑道。
「小僧這些日子忙著學習中原經義,年後又要在寺內講經,恐怕不能招待公主。」檀玄謙恭地回應。
「法師怎地區別對待?」宋茵毫不客氣地將他戳破。
「淮南與你討論,就是有時間,我去就是沒有?」她說。
檀玄微微偏頭,耐著性子繼續說:「郡主在西域中幫了小僧許多,如今自當奉還。何況她是因為王妃。」
宋茵目光灼灼盯著他,啞然一笑,揶揄道:「都說和尚不撒謊,這西域來的和尚倒是撒謊不臉紅。」
「法師破沒破戒,自己曉得。」她道。
檀玄沒回宋茵這話,只是在分岔路口時,選擇了另一條小路。
「公主,小僧先行一步。」他向宋茵告別,駕馬回了寺廟。
宋茵瞧著他的背影,頗覺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她笑了笑收回目光。
侍女放下車簾,低聲詢問:「殿下,現在是回公主府?」
「回吧。」宋茵點點頭。正欲想閉眼,想起一事,問道:「宋如樂的公主府選好了沒?」
「還沒。」
「崇仁坊有處前朝留下來的宅子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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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樂櫟大寺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為了不引人注目,檀玄特地從后坡小徑繞到自己禪房一側。
當初選禪房時,他就發現他院外有條可以直通山下的小徑。那會只想著了解長安以及他的治理,回到舍闐后這些能夠派上用場。
加上他又喜歡安靜,所以選了這間院子。
檀玄輕手輕腳從一處磚石不穩牆壁彎腰進來,這塊地方磚塊基本都是堆著的,只要把磚頭移開就行了。
進來后他趁著月色,摸黑將牆壁復原。
隨後,他躡手躡腳推開禪房木門,剛剛抬頭瞧見一簇燭火,就聽到了赤摩的聲音。
「哪兒去了?」赤摩不似穆艾嚴厲,兩人在一塊訓誡檀玄時,通常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但穆艾沒來長安,這紅臉白臉只能赤摩一個人唱了。
檀玄看見他,快步走到赤摩面前,跪在地上雙手合十。
拜昆跪坐在赤摩身後,給他使了個眼色。
「師父,有人有事相求檀玄,所以出去了一趟。」檀玄挺直脊樑,將頭微微垂下。
「我出去的事,告知了道宣大師。」他又說。
「有人?」赤摩瞪了他一眼,只不過他面容祥和,沒有太大威懾力。
「這人是誰?讓你這麼晚才回來了?」他心底猜到了七八分,無奈地嘆息說:「檀玄啊,長安繁華,切勿迷了雙眼。」
「長安和疏慈在檀玄心中並無差別。」檀玄回答。
赤摩冷哼一聲,雖然知道有些事阻擋不了,但也不能放任自流。
更何況,穆艾這個老傢伙給他壓下了重擔。
「無論如何,檀玄你要記住你是尉遲曇嘉。」他起身說了這一句,走出了院子。
檀玄見他離去,松下口氣。
「赤摩師父,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問拜昆。
「來了有好一會了。」拜昆說。
檀玄點點頭,拎起茶壺為自己倒了杯冷茶,「你上午不見蹤影,是去找碧瀾了?」
拜昆被突地一問,不好意思起來,古銅色的肌膚浮現點點的緋紅,像是西域里那些有了心愛姑娘的漢子,憨厚熱烈。
「好久沒跟她聊天了。就去找她說了說話。」他回答。
檀玄看著他展現出鐵漢柔情的一面,不禁撇了撇嘴角。
長安繁榮,誤入歧途,這幾個字在他的腦海中徘徊,最後匯聚成一個倩影。赤摩的敲打他又是如何不知……
他自出生后就被抱到舍闐王宮撫養。赤摩跟穆艾是在他身邊最久的老師。
他們對他的教育可以說比父母更加操心勞神。檀玄對他們的感情比父母還深,只是他好像生來就不適合做活佛。
他常常仰望高飛盤旋的老鷹和白尾地鴉,心底裂縫處生出一種對自由的渴望和嚮往。
但,檀玄想到來時穆艾的囑託和方才赤摩那聲嘆息的無奈。
心瞬間像是被揪了下,緊了起來。
他跪在佛像前,向佛祖叩了三個頭,「你出去吧,我要把晚課給補上。」
拜昆遵命,退出了禪房。
翌日早晨,他從窗戶望去,發現檀玄還跪在那兒。
拜昆想起那個在則羅時,有一次他也是這樣懲罰自己的。
他沒出聲,只是想起了碧瀾。幸好,他不是一個和尚。
他向寺內食堂走去,拎了一盒飯帶給檀玄。
自從那次過夜的事後,宋清嬋跟紹姨娘被景王限制,就沒有功夫再來找事。
宋清逸得到消息后,罵她不知道聰明點,提前給他報信。
此事後也每晚盡量回府。
景王事忙,宋如樂這幾天在王府待著還算自在。
除夕前天,宋如樂跟著在賞梅宴會新結識的貴女出去遊玩。..
貴女叫蘇紜,是尚書左丞的嫡女,看著性子文靜但其實是個慢熱的人,跟宋如樂熟悉后,就是個話嘮。
兩人分別後,宋如樂回到院子,看見坐在檐下軟墊上的宋清逸。
如今已是二月底,長安沒那麼冷,但風還是割人。
「二哥!」宋如樂高興地喚了他一聲。
「玉雪,快去將手爐拿出來。」她對旁邊的人說。
「不用。」宋清逸搖搖頭,「你自己暖手就行了。」
「我一個將士,又不是文人。用手爐像什麼話。」他道。
「這春寒料峭,最是凍瘡頻發的時候。」宋如樂坐在對面,拎起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
「你若是好面子凍著手,拿兵器的手都是疼癢的。」茶水已經冷了,她把茶壺放在溫茶的爐上,努伽瞄了眼身邊的宋清逸,上來加炭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