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沉冤昭雪
「從出生起便在冷宮中藏著掖著,我怎可能有證據來證明呢?」年幼的孩子跪在帝王面前,像個大人般定定的說道,在一大群人的注視下出奇的鎮靜。
憶琛、敏汐皆是大驚失色——真是太過莽撞,被這丫頭給騙了嗎?
達奚槿顏縮在春意閣的角落裡,聽到女兒的話,臉上除了先前見到寧妃時的恐慌,此刻更多的是對母女兩人接下來處境的不安。
雖然女兒自小天資聰穎,但現在的情況,她能安然度過嗎?
寧妃聽了暗笑,見元舜帝似乎在強忍著一股怒氣還沒有爆,連忙煽風點火:「皇上,您看臣妾所言不虛吧?還是速速叫人拖她們出去斬了!消了皇上這口怨氣吧!」
元舜帝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大膽!竟敢欺騙朕,來人……」
寂雪抬頭,直視元舜帝的眼睛,一道銀光從她似笑非笑的黑色眸子中閃過,妖異詭譎。
話說到一半就無法繼續說下去了,元舜帝只覺得身不由己,剛想移開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那一雙湛若秋水般的墨色中,那其中似乎有什麼奇異的力量要將他整個人吸進去。
「沒有證據,但仍有方法可辨認你我是否是親父女啊?」面對即將而來的殺身之禍,寂雪依舊平靜。
「是什麼?」元舜帝獃獃的問。
「請來國巫,滴血驗親!」寂雪一字一句的說道。
「怎可為你這賤丫頭傷了龍體!」寧妃不滿的叫道,回頭拉著元舜帝的衣袖,「皇上,您不可答應她,龍體為重啊!」
元舜帝依舊盯著寂雪的眼睛,開口:「好!」
寂雪莞爾,又說:「只要我是您的女兒,那便可證明母親無罪吧?一個私通他人的妃子怎可能生下皇帝的親骨肉呢?」
「是,若你果真是朕的女兒,就算八年前的事情是真的,朕也不會計較。」元舜帝點點頭,吩咐人去請國巫。
憶琛和敏汐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現各自的手心上不知什麼時候竟滿是汗水,不過——想必現在是勝券在握了吧?
寧妃撇了撇嘴,心想這小丫頭是何方神聖,竟輕鬆的讓皇上答應如此無禮的要求。想到元舜帝是金口玉言,話說出來不能再做改變,她心裡更是著急,勉強著不溢於言表,省得太子和長公主又當是笑話般看她。
寂雪回頭看著依舊驚慌的母親,微微一笑以示寬慰,然後低下頭,面色變得有些蒼白,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多了幾條血絲,幾乎是強忍著才沒讓喉嚨里的東西給吐出來。
國巫很快就到了,他看上去年紀約和元舜帝相仿,身著不染凡塵的月牙色袍子,顯得仙風道骨,猶如天外之人。國巫的侍從弟子帶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白色水晶方鼎,裡面盛著不知是什麼的透明液體。
國巫只是淡淡的向帝王鞠躬,並未說話。侍從弟子恭敬的將方鼎置於案上,早有明白事的宮人將酒水佳肴撤下去了。
國巫繞著桌子走了三圈,口中念著咒語,然後示意萬事具備。
元舜帝從侍從弟子手上接過銀色的匕,輕輕在手指上一劃,幾滴鮮紅的血珠落入水晶方鼎中,內侍趕緊遞上素凈的帕子。
寂雪眉頭也不皺的割開皮膚,滴完血后隨意的在身上抹了抹,乾淨的宮裝上綻放出幾點小小的紅花,猶如夏日的凌霄花一般,她笑著退到一旁。
兩人的鮮血在透明的液體中漸漸散開,宛若紅色的墨汁,勾勒出扭曲奇特的圖案,然後各自凝結成線,交纏在一起,慢慢的旋轉著。
此刻的氣氛緊張到了及至,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眼睛卻一刻也不曾離開水晶方鼎。
最終——
兩條血線交融在一起!
「她是您的女兒,皇上。」國巫開口,聲音不大,但在場每個人都能清楚的聽到。
寂雪淡然一笑,達奚槿顏終於露出笑靨,疾步上前抱住女兒,一時激動的痛哭流涕,又哭又笑的宣洩著多年來的壓抑。
鄭氏的預言成真了!
這個原本不該來到世上的孩子真的帶她走出了冷宮!
憶琛和敏汐釋然的長吁一口氣,然後不懷好意的望向臉色白的寧妃。
國巫又在帝王耳邊低語幾句,元舜帝神色一凜,不可思議的望著寂雪,輕聲問國巫:「真的嗎?」
「是的,陛下。」
驀地,元舜帝撲上去緊緊的抱住她們母女二人,口中一直念著「對不起,對不起……」
沉冤終於昭雪,一家人久別重逢,原本緊張的氣氛瞬間變得喜慶。
寧妃沒有說任何話,就滿懷心事的匆匆離去,她受不了現在春意閣中氛圍。而且見多識廣的她清楚——寂雪雖然年幼該是什麼都不懂不知的年紀,但事實上卻是棘手的麻煩!
若是不儘快想辦法除掉免去後患,只怕她要遭了血光之災!
一想到小丫頭看她時那冷若寒霜以及深意,不禁令她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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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元舜帝下旨封達奚槿顏為槿貴妃,寂雪為雲鏡公主,賜敬賢宮,正式的冊封大典擇吉日舉行。
達奚槿顏會被冊封為貴妃,地位比寧妃還高一等,佔了後宮的位,一是元舜帝向她表示近些年的愧疚,二是因為寂雪過人的膽識和絕美的容顏。
而冊封大典推遲舉行,是因為寂雪突然感染了風寒,病卧在床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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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雪半躺在床上,喝下母妃親手端來的藥水,秀麗的小臉仍有些蒼白。
「葯很苦吧?來,吃些蜜餞。」槿貴妃端起一碟蜜餞送到女兒面前,愛憐的看著她。
寂雪笑道:「從小吃了那麼些苦,我哪裡是嬌生慣養,吃藥需要蜜餞的嬌氣孩子呢?」
槿貴妃一聽,眼睛紅了,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她本就是柔弱單純的女子,想到當初決定生下這個孩子只是為了帶自己走出冷宮,心裡就覺得深深的愧疚。
以後,要盡最大的努力,好好的疼愛寂雪,不讓她再受半點苦半點委屈,讓她快快樂樂的成長。
槿貴妃暗自下定了決心。
寂雪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捂住了酸疼的眼睛。
槿貴妃看到女兒異樣,連忙問道:「寂雪,你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我喊人去傳太醫。」
「沒事,母妃。只是我小小年紀不該用攝魂術……」寂雪淡淡的說道。
槿貴妃一聽,驚叫:「攝魂術!寂雪,你……」
攝魂術乃是一奇門異術,修鍊的好便能以眼神來控制他人心神。但攝魂術之高深,非一般人能用,若是使用不當,性命堪憂!
「若是不用,只怕父皇不會答應滴血驗親。父皇不通武學亦不善術法,所以我使得也輕鬆,休養幾日也就無礙了。母妃不必擔憂。」
槿貴妃疼愛的撫摸著女兒柔順的長,輕輕嘆息。
為了她,女兒付出的實在太多太多……
正當槿貴妃暗自嘆息,寂雪突然正色,那神情與她的年紀格格不入。
「母妃,八年前是寧妃誣陷您的嗎?」
想到寧妃前後百般阻撓、出言刻毒,寂雪斷定必定是這個女人害了母親!
槿貴妃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寂雪一時眼花並未看見,她輕輕咳嗽了幾聲,問:「寂雪,你問這個做什麼?」
「母妃,請您回答是或不是!若不是,又是誰陷害您的?」
槿貴妃撇過頭去,不敢看女兒,點點頭。
「她為什麼要害您?爭寵嗎?」
「寂雪,這實在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不要再問了!」槿貴妃起身,打算離開,寂雪高聲叫住了她:「母妃,我想弄清楚八年前的事情!我,想為您為我自己報仇!我無法眼睜睜的看著把我們害到那般境地的女人還能逍遙快活的活在世上!」
槿貴妃心頭一驚,頓了良久,終於是回頭望著女兒。
年僅七歲的女兒,心中懷抱著多大的仇恨?多深的心機?
寂雪的目光堅定而固執,聯想到幾年來的屈辱,槿貴妃嘆了口氣,將事情的前後娓娓道來——
當年,槿貴妃初入宮闈,因其美貌與溫馴的性格,深受元舜帝寵愛,被封為充華,自然是引來宮中無數女人的妒忌。當時,寧妃還只是婕妤,也深得龍心,見槿貴妃比她還稍稍得寵,心裡自然是極不平衡的。
東琛皇後生下長公主后,因為體弱多病不幸去世,后位空懸。槿貴妃與寧妃成了競爭后位的對手。
但槿貴妃並沒有成為中宮主人的心思,她只想安靜的生活在後宮。可寧妃不是這麼想的——就算你再不想當皇后,皇上硬要冊封,你能有什麼辦法?再說了,莫不是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寧妃細細的布置好了圈套,然後告槿貴妃與宮廷畫師私通,槿貴妃百口莫辯,被罷黜冷宮。
可是最後元舜帝念著與皇后的感情,不願意冊封新的皇后,寧妃這算盤是白打了,心裡日夜期盼的鳳冠也落不到頭上了,據說氣了很長一段時間,見誰都不順眼。
這些都是槿貴妃後來在冷宮的時候無意中從史姑姑那裡偷聽到的。
寂雪眼中閃現著冷冷的殺意,恨恨道:「我定是要叫寧妃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