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從此父帥再也不是那父帥
藍盡歡死死抓著沈賦肩頭的衣裳,強行壓下喉間哽咽,在他肩頭,聲音破碎般了一般,可憐巴巴問他:
「哥,到底是什麼樣不堪的人,才會被自己的父親如此嫌棄?」
沈賦心痛,無言以對。
藍昊庭卻嗓門挑高插言,「呵,你們若是見了他就知道了。」
這題他會。
「我們那老八,打小被母親當成金珠寶貝樣慣著,從來捨不得放到軍營里去磨礪,非要耗在什麼太學院里念書學大道理。」
「結果呢,整天被帝都里那些草包揍得鼻青臉腫!最可氣的是,他挨了揍也不懂得還手,就知道回家哭,把我們藍家的臉都丟盡了。」
「丟臉就算了,身為男兒,卻光想著憑一張臉賣哭求人憐憫,小小年紀,不知自玩,又饞她哭起來的好看樣子……
太學院里的紈絝子,哪個欺負她的人,不都是懷了那樣的心思?
只不過,有他霸道地將人占著,沒人敢進一步下手罷了。
他的手,將背上的人託了托。
生怕再掉到地上,摔著。
這輩子都不會再放手了。
藍以笙默默走在最後,一雙眼睛漠然,靜觀所有人。
藍鳳鱗卻對藍昊庭說的這些並沒什麼意見,只是隨意呵斥道:「好了!庭兒,家醜少說兩句,讓外人見笑!」
藍昊庭卻不肯就這麼止住。
「呵,我們哥兒幾個,身上的軍功都是北疆打仗殺敵,拼了性命贏回來的,一個襲爵的資格而已,當個寶貝似的,也就那娘倆才稀罕。」
「昊庭!」藍鳳鱗又重重沉喝一聲。
他才閉嘴。
藍盡歡死死攥著沈賦衣裳的手,已經抖得沒有力氣了。
原來,她和娘親,在父帥和兄長的眼中,是這樣的。
百無一用,死盯著那襲爵的位置不放。
原來,他們只是把世子的位置「好心」讓了出來,將他們母女給打發了……
「放我下來。」
臉上的淚痕涼了,風一吹,就幹了。
她從沈賦背上滑下來,一改之前怯弱的模樣,挺胸,昂首,直面日盼夜盼,總算盼到了眼前的父親和兄長。
「聽說藍帥麾下的七少將軍,一把霸刀,馳騁疆場,令敵人聞風喪膽,莫敢直視。擇日不如撞日,我是個傻子,沒什麼本事,今日忽然心血來潮,斗膽想要見識一下!」
她說完,也不給藍昊庭答應或者拒絕的機會,凌厲出手,快如閃電,一雙柔軟小手,晃成虛影,招招式式全部奪取藍昊庭眉心、咽喉、心口窩子三處要害!
藍昊庭陡然被襲,便要拔刀。
然而,他拔刀,被藍盡歡啪地打回鞘中。
再拔,再打!
一口氣十個回合,被步步緊逼,節節後退,拔刀七次,居然次次失敗!
藍盡歡只憑赤手空拳,眨眼間將人被迫出數丈,最後,一爪鎖喉。
藍昊庭根本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是怎麼被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傻子給扼住了咽喉,藍盡歡的手忽然又一放。
下落,拔刀,反手回身,颯然飛旋,刀花耀眼!
「住手!」藍鳳鱗一聲吼。
長刀光芒如雪,藍昊庭眼前一晃,就看見他自己刀,懸停在他的眉心中央,只差一分,就可以將他的頭劈成兩半!
有驚無險。
如果眼前這個少年剛才想要殺他,他這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花式死了兩次!
藍盡歡的一雙薄薄的單眼皮,靜靜迫近逼視了藍昊庭幾瞬,之後,才收刀,插回他鞘中。
「承讓。」
她轉身之際,沖藍鳳鱗笑,幾分輕蔑,已經全然沒有了之前的仰望的怯意,反而儘是帶著狠勁兒的叫囂和挑戰。
有些事,絕望到了盡頭,把自己封閉起來,也就不覺得疼了。
破罐破摔,她在行。
藍鳳鱗也沒想到這小小少年會忽然兩次出手殺招,剛剛那一聲,是真的沒忍住。
「呵呵,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深藏不露,藍某大開眼界。」
藍盡歡燦然笑容,那般無所謂:
「藍帥過獎,雕蟲小技而已,其實我這點花架子,比起武定侯世子,實在天差地別。」
「你此番回京,若是見了她,便知她早已今非昔比。」
「只是,我有些擔心,藍帥這麼多年不回家,不曉得這麼多年有娘生沒爹養的小世子,可還認得你這個爹!」
藍鳳鱗不悅:「小兄弟此言何意?」
「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實在好笑。」
藍盡歡根本不想理會藍鳳鱗臉上此時是什麼表情。
也根本不再去揣測他在想什麼,徑直回到沈賦面前,兩手舉高,毫不客氣:「背我。」
沈賦看著她那傲嬌的小樣子,知道這是終於又活過來了。
於是寵溺一笑,轉過身去蹲下,將脊背給她。
如此高貴優雅,又願意為她俯身屈膝。
就像那日在御苑中,神明一樣的白鹿。
藍鳳鱗被懟了,很沒面子,回頭掃視了一眼藍昊庭和藍以笙。
但兩個兒子均全身一緊。
父帥這個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看似寬厚,平易近人,事事不計較。
但卻連他們這些朝夕相處的兒子,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行人終於到了行宮入口附近,沈賦便不再向前。
「藍帥好走,我們……回頭見。」
之後,也不等藍鳳鱗客氣上兩句,側過臉去,用臉頰蹭了蹭歡歡的額頭,低聲道:
「我們走。」
藍盡歡伏在他脊背上,埋著臉,任由他將自己帶走。
這一走,父帥在她心中,便不再是從前那個父帥了……
藍鳳鱗到了小君山行宮。
雖然身邊帶的人不多,但足夠明太妃手忙腳亂了。
不僅她,連明鶴樓都一道出來迎接。
藍鳳鱗一行在山裡鑽了一天一夜,早就滿頭滿身露水草穗,狼狽不堪。
明鶴樓大老遠地一看他那德行,就笑出聲兒了。
「哈哈哈哈……,藍帥這是去哪兒玩兒了?」
他仗著四朝元老的身份,與藍鳳鱗平起平坐,倒也並不是很客氣。
「太師見笑了,犬子貪玩,誤入了後山戰陣,耽誤了些時辰。」
藍昊庭端了端自己褲腰帶:咳……
所以,鍋我背咯。
兩廂寒暄一番,同向廣華殿走去。
藍鳳鱗與明鶴樓並肩而行,單刀直入,「大長公主殿下一連十八道旨意召喚藍某,太師可知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嘿嘿,殿下的心思,我可不敢亂猜。藍帥何不親自去問?」
明鶴樓眼珠子轉來轉去,嘴上把門的相當嚴。
藍鳳鱗入了廣華殿,只見殿上高處,細密的水晶珠簾剛剛落下,隱約可見,大長公主殿下,妖里妖氣側倚在軟塌之上,慵懶以手背抵在額角。
而「她」身邊,還立著個俏生生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