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只怕這醒來還不如不醒來
這邊暖柚出了世安苑,才走到一半就遇上了趕來的謝安與雪音。
魏娣背著藥箱跟在後頭。
雪音見暖柚神色慌張,問了句:「院里出何事了?」
暖柚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是、是荷心姐、姐,叫我、我來的!只、只說速速請、請先生去、瞧瞧!」
在這幾個丫鬟里,荷心還算穩重。
眼下她急差遣了暖柚來,自己仍守在世安苑裡,說不準是夏寧真出了什麼事情。
雪音細想了一刻,側過身,對著謝安福了福身,言語平靜道:「先生,冒犯了。」
小老頭還沒反應來,還在琢磨著這幾日脈象平穩,夏寧還能出什麼事。
下一瞬——
「啊——!!!!」
雪音已經將人背在身後,腳下速如疾風掠過。
幾個跳躍,背著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暖柚、魏娣視野之中。
僅有小老頭叫破嗓子的聲音模糊的傳來。
暖柚一時看呆了。
魏娣看的雙眼冒光。
雪音姐姐也太厲害了罷!
等到雪音一路背著謝安翻牆入室,直至進了正室里,才蹲下身將謝先生放下來,嚇得正伏在床前小聲啜泣掉眼淚的荷心愣住,竟是連哭都忘記了。
「這是——」
「你哭什麼?」
兩人的聲音撞個正著。
接著便是謝安氣的跳腳罵人,一頭亂糟糟的發更凌亂了:「你這個小姑娘家怎麼回事!!!這是覺著老夫這些日子壽命被嚇得還不夠短是嗎!!!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雪音垂著手站在一旁默默聽著,等他罵完后才抬起眉眼,平靜問道:「勞先生去看看夏娘子。」
看!
他又沒說不看!
謝安一口氣堵住胸中,罵罵咧咧說了句:「藥箱還沒來看甚!」
嘴上雖這麼罵著,但仍走到床前,掃了眼荷心問道:「出什麼事了?」
他一邊問著,一邊打量夏寧的臉色。
這些日子靜養著,面色好轉了些,不再如兩個月前那般氣死沉沉。
伸手正打算號脈時,荷心抽泣著道:「方才我看見娘子的手動了!」似是還擔心自己說的不夠明確,荷心捧起夏寧的手掌,幾乎要遞到謝安眼前,語氣分外激動道:「就這隻手的第三指!動了兩下!我親眼看見的!先生!」
謝安不得不後仰些,才得以避免這丫鬟把手指戳進他的眼睛里。
他翻了個白眼,將荷心的胳膊推開些,「你家夫人又不是一睡不醒了,何至於此,快放下去,讓老夫把脈。」
荷心窘紅著臉,連忙將手腕輕輕放下。
往常謝安來請平安脈時,她都在身後候著。
這會兒卻寸步不離,死死盯著。
謝安無奈的扯了下嘴角。
他彎下腰號脈,微蹙的眉心挑了挑。
恰好魏娣也提著藥箱一路小跑著進屋。
謝安取了銀針,在她腕上眉心各紮下兩針,見她指尖當真輕微的抬了抬,眼睫也跟著顫了顫。
喜得守在一旁的丫鬟又掉了幾滴眼淚。
卻又礙於謝安在問診,壓抑著連一個氣音兒都不敢透出來,生怕打擾了他。
謝安拔了銀針,也跟著長長鬆口氣,「好了好了,總算是要熬到頭了。」
荷心的眼淚湧出,用帕子捂著唇,哽咽著問道:「先生,娘子真要醒來了?」
謝安收起
藥箱,隨手交給魏娣,看見自己的徒弟眼眶也跟著紅了,站外屋子裡的暖柚哭成了淚人兒,雪音也神情動容,只是在謝安看去時,掩飾般的偏過視線,故作冷漠之態。
他難得給了一次準話,「也就這幾日了,快了。」
荷心聞言,眼淚滿腮,「多謝先生。」
說著深深蹲福一禮、
謝安也不避開,大大方方的受了下來。
待她站起身後,才道:「這幾日務必小心照顧著,切不可掉以輕心。」
荷心正色應了下來。
雪音與暖柚前後出了屋子。
暖柚急著要將這個好消息告知嬤嬤、春花與圓哥兒。
而雪音則是去尋暗衛。
如今世安苑中事關夏娘子的事,不論大小,都需及時告知將軍。
謝安坐到桌旁去寫方子,交給魏娣去抓藥熬煮。
又聽見荷心守在床邊,口中喋喋不休的念著:「菩薩保佑蒼天保佑真人保佑我家娘子平平安安醒來……」一邊念著,一邊雙手合十。
這教謝安想起了一事。
京郊小院的正室里的牆上也曾擺著香案,牆上供著三幅畫。
他捋著鬍鬚搖頭無奈一笑,當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
接著又看見荷心起身來問他:「奴婢請教先生一事,今日將軍吩咐奴婢將娘子的被褥換成薄被可妥當?」
「不妨事。」
荷心這才安心,又回到床邊去守著。
換被褥需等著謝先生走了后,再叫來雪音才能換成。
她守在床邊,把夏寧放在外面的手塞進被子里,兀自嘟囔了聲:「難怪將軍讓換了薄被,今日娘子身上暖了許多。」
她說的無意,但謝安卻聽出了旁的意思來。
謝安狀似無意的隨口問道:「將軍每晚都會回來看你家娘子再回前院去睡?」
荷心答道:「將軍這些日子常常到半夜才回來,待回來後娘子的身邊事都不允許奴婢們沾手,都是將軍親自來的,夜裡也歇在這屋子裡。」
這間屋子裡僅有一張床。
謝安卻沉默了。
荷心不由得緊張起來,「先生?」
謝安看向仍在昏迷的夏寧,眉心微蹙起,低聲嘆了句:「只怕這醒來……還不如不醒來……」
這話將荷心結結實實嚇了一跳,臉霎時都白了:「先生?!」
一聲驚呼,謝安這才回神。
他笑呵呵的擺了擺手,笑的是難得一見的慈祥:「老夫胡言亂語,姑娘別往心裡去,」說著話音一轉,又仔細吩咐了幾句:「這幾日她身邊都離不了人,一旦醒來,不論何時務必立刻來叫我,記住了嗎?」
荷心仍有疑慮,可謝安卻不肯再多說。
在這之後,世安苑裡高興了四五日。
甚至連將軍府里的氣氛都輕鬆了幾分。
圓哥兒得知夏寧快醒來后,每日早早的就起床來請安,甚至都不怕正面撞上令他畏懼三分的耶律肅,綳著小臉一本正經的請安,手中還抓著一朵從後院里摘來的迎春花。
然後將花簪在夏寧鬢邊。
耶律肅頭一次見時,皺著眉,眼神多少有些不悅。
小小一個孩子,才多少歲就知道給女子簪花。
今後可還得了。
耶律肅開始反思,是否最近疏於指點楚磊、李元這兩個孩子,縱的他們整日里都只顧著陪陸圓瘋玩,打算回頭敲打楚李兩家。
倒也不曾阻
止陸圓。
他想起,夏寧也是愛這些野趣的。
只是,那一叢迎春花眼看著都快被圓哥兒薅禿了,夏寧仍未未醒。
將軍府里的氣氛比之前還要壓抑。
世安苑中尤甚。
耶律肅的臉色也一日比一日冷的駭人,甚至連嬤嬤都吃了掛落。
日子悄然進入四月。
草長鶯飛。
耶律肅呈上的邊境換防與更替南境駐地將軍的摺子總算被敲定了下來,此次力求速去速回,京中大事堆積如山,朝中的文官個個都盯著耶律肅這一黨,耶律肅實在無法離開太久。
若非京中實在無人能擔此重任,耶律肅也不願意在這時候離開京城。
也或許是因為離京一事迫在眉睫,整個朝廷都察覺到輔國公這些日子脾氣暴躁的很,稍有不慎就是一頓訓斥,若無事,恨不得饒他三尺遠。
人都躲著他,可事情卻仍需解決。
他回府的時辰也越來越晚。
這一晚更是半夜才回,替夏寧擦洗,自己洗漱后在床邊坐下,想要躺下歇息,看了眼屋子裡的銅壺滴漏,睡不到一個時辰又要起來,索性不睡了。
他坐在床邊,手探入被子里,力度恰好的沿著夏寧的小腿往上捏著。
眉眼垂著,斂去白日里示人的冷冽氣息,語氣透出些慵懶。
眸光不經意便柔和了下來。
他的溫柔,在她面前,早已不再掩飾。
屋子裡,伴隨著寂靜,他的聲音緩緩響起,與她說著朝中的瑣事。
「科舉武試定了下來,本該落在禮部頭上,禮部推脫說接連兩場國喪下來,且還要準備今年五月的祭天求雨,明年的科舉文試,實在撥不出人手規整科舉武試。分給吏部,吏部也不願意輕易接手,說陛下即位后,文武百官的考核調任一事尚未理清楚。」
「這幫文官又開始想方設法拖延,小皇帝頭一次被如此下臉,氣的臉都紅了,險些在朝廷上罵人,下去后被衡志韶批了,在我跟前哭了起來,說再這樣下去明年邊境換防沒人去,他就把吏部、禮部的人統統排進去。」
說著說著,他搖頭失笑一聲,「這些話被傳到宋太傅的耳中,揪著他上了一個時辰的君臣之道,我給他出了個主意——」
他的話音突兀的頓住。
他正好按到了她的胳膊。
察覺到胳膊動了動。
他停下按捏,轉而握住她的手,單手將她的手掌包裹在掌心裡,輕輕拉起,抵在自己胸口,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眸光溫柔,卻也添一份澀然,「阿寧,又來空討我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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