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前塵:溫情骨8
虞長臨將衛安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衛昭也能時時觀察這個孩子。
這孩子的眉眼是十分像她阿弟的,只是眉眼間神色比阿弟疏朗許多。
思及此,衛昭的眉色稍黯,她其實還是想知道衛言的曾經到底都經歷過什麼,只是,若一輩子都不知道,一輩子都問不出口,確實也沒必要知道了。
又過了三年,虞長臨在朝堂上宣布了衛安的身世,既是皇室血脈,繼承皇位也是順理成章。
何況,這個少年如何優秀,這些年來,大臣們也都看在眼裡。
而此時,虞長臨的身體也開始慢慢衰敗了。
等虞長臨將皇位傳給衛安的時候。
他的身體就像是一朵開到極盛的花,突然被從天而降的暴雨打了三天三夜,暴雨一停,這朵花的花瓣便急速的萎靡下來,變得蒼白又頹然。
身子日薄西山,意識到這個的時候,虞長臨在一個午後,將衛安叫到了面前。
他對他說:「你父皇的死與我有關係。」
青年衛安說:「我知道。」
虞長臨繼續問:「想報仇嗎?」
衛安抬眸,眸子里多了幾分無措,他看著虞長臨,說不出話來。
虞長臨看著他,笑了笑,最終只是道:「你和你父親不一樣。」
衛安面上才露出來了幾分笑意:「我和我父親,自然是不一樣的。」
他又繼續道:「這麼多年了,雖然不知道到底該如何稱呼你,但你對我亦師亦友亦父。」
虞長臨冷了臉:「閉嘴,不要說我對你亦父,我有孩子,你對我可不亦兒。」
衛安面上尷尬。
衛昭在一旁樂得笑出聲來,雖然她已經在虞長臨的世界中消失那麼久了,但寵愛好像從來未曾離她遠去。
虞長臨面色稍緩后,便對衛安說道:「朕身體不太好了,以後這宮裡的事情便全靠你自己了,若有什麼不會的,你便去問丞相,問葉大人,或者你去信給崔浩無都行。」
衛昭聽著這些名字,意識一陣的模糊。
這麼多年了,她在這個崔浩無說的夢境里待了那麼多年了,險些忘了崔浩無也是她的熟人。
她想了想,這麼多年她倒是在這個裡面也知道了一些事,好比說崔浩無這一世是主動聯繫的虞長臨,因為他那不爭氣的弟弟崔山綿犯了事,要被衛言砍頭了。崔浩無主動邁出了崔府,找上了虞長臨,並給了虞長臨一個東西,而那個東西也是第二世的時候衛昭讓他研究出來的殺傷力極強的一個武器。
這一世,是崔浩無自己搞出來的。
事情的陰差陽錯,發展雖然不一樣,但終點好像都是一樣的。
衛昭眯了眯眼睛,但是她來生活到了生下來了桃桃,也不是死於虞夫人給的毒酒,而是因為一顆名為黃粱枕的葯,一夢進來了這裡面。
和虞長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
如今,虞長臨的身子骨也不太行了。
衛昭思考的時間虞長臨已經說完了交代給衛安的事情,等衛昭回過來神的時候,衛安已經遠去了。
虞長臨摩挲著玉罈子,聲音溫柔:「阿昭,我帶你去看看河山。」
他們一路往南,南方是趙國的屬地,衛昭喜歡南方,這些虞長臨早就記到了心上,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帶著衛昭來這邊看看。
趙國比衛國梁國都要神秘。
這個國家的人不太喜歡戰爭,而且衛國在兩國中間,才是最倒霉的那個。
但趙國之所以不喜歡戰爭,是因為不喜歡梁國那寒冷的地,曾經趙國君主遣人給虞長臨送過信。
信中言辭切切,整個的大意就是說,恭賀衛國新帝登基,我們趙國並不喜歡打仗,因為我們趙國這邊的國師計算了一下,若是我們打了衛國,若是輸了,那麼衛國極有可能佔領我們的領土,讓我們最喜歡的白蓉花染上骯髒的戰爭鮮血。
若是我們趙國贏了,那麼勢必是要和梁國對上,就梁國那裡,雖然疆域遼闊,但地苦天寒,我們趙國萬一打下來了也不會有人會喜歡管,那麼梁國遲早是要重新劃分地盤的。
若是我們趙國輸了,那我們最喜歡的白蓉花將會被梁國那群野蠻人佔有了。
當時衛昭偷偷瞧信的時候就覺得他們趙國人還挺有意思的,說實話,衛昭對此行十分滿意。
這次,虞長臨的離宮,只帶了兩個人,一個是在宮裡用慣了的老太監,一個是駐守邊關十幾年的林長,現在已經該叫林長將軍了。
喊來林長,其實是虞長臨怕自己死在路上,沒人保護他懷中的玉罈子,才把林長喊來的。
畢竟老太監比他還要老,虞長臨有點怕老太監死在他的前頭。
當時虞長臨對他說:「林將軍,朕別無所求,只求最後能和阿昭合葬,這個要求,林將軍覺得如何?能滿足嗎?」
林長拍著胸脯:「這事,臣一定讓聖上滿意。」
趙玉沒跟著來,他說靈華還在這,臣不能離開。
……
來到趙國的三個月里,衛昭跟著虞長臨用眼睛吃到了趙國許多好吃的東西。
但,這三個月里,衛昭一直沒能瞧見趙國的白蓉花,衛昭見不到那花,心裡十分痒痒,因為虞長臨的身體這時候已經十分不好了。
林長買了輪椅,讓虞長臨坐了上去。
有一回虞長臨的手突然使不上力氣,差一點點就摔了手中的玉罈子,那一天,虞長臨的眉眼間罕見的出現了焦躁的神情。
自從他出宮后,眼神里一直都是溫和的,這是頭一回露出來了焦躁的情緒。
但不過一瞬,他就雙眼一亮,讓林長把他推到了一個老人的面前,老人面前是捏的十幾個糖人,虞長臨輕聲問他:「老人家,我們是衛國人,專門來趙國看白蓉花的,能不能麻煩您告訴我們,趙國的白蓉花是什麼時候開啊。」
那老人抬眸打量了虞長臨半響,他說:「公子再等一個月便好了。」
虞長臨面上十分高興,又揚手吩咐林長買了十個糖人,方才回了住的宅子。
衛昭站在一旁,心裡有些酸澀,她有些想哭,原來虞長臨也一直再等待花開。
她看著虞長臨有拖著疲憊的身體在趙國這處宅子里又等了一個月。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趙國京城裡的白蓉花終於全都開了,一眼望去,白蓉花花瓣層層疊疊,風吹花浪,一層蓋過一層,好看極了。
虞長臨虛弱的卧在輪椅上,看著趙國皇都里的白蓉花,面上隱約浮現了一個淺淺的笑。
有老人在這層層白色花海下走過,他抬步走到了虞長臨的面前,卻又被林長攔住了。
他站在一米之外,眯著眼睛打量著虞長臨,若有所思:「倒是長了一副溫情骨。」
虞長臨有些不明白,但他的雙眼已經開始朦朧了。
衛昭的心一沉,知道虞長臨如今已經到了末時,快要離開了。
那老人卻又低聲道:「去吧,你所想皆會如願。」
這句話近乎低不可聞,似乎也只有衛昭聽到了。
然而,此時,虞長臨的雙眼也沉沉閉上,從此長逝。
衛昭的意識也逐漸開始散去,她心想,長臨心尖上的那層白雪,原來也困了她許多年。
可那雪,對她而言,卻是暖的。
嘉安一年八個月,從此世間再無天子衛長臨。
而虞長臨,其實早就隨著那年長公主衛昭的死,離開這個人世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