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前塵：少時月6

自從衛言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如今已經能將心中的情緒收斂的很好，在康源帝面前，他已經可以不動聲色的扮演著一個對衛昭依賴性極強的少年。

他對衛昭的喜歡也不在康源帝面前掩飾了，因為他發現康源帝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後來，衛昭站在高樓上，朝著虞長臨擲牡丹的時候，衛言也去看了。

這一日，天朗氣清，正午陽光也遮不住京城草木的枝繁葉茂。

高樓旁邊有一顆巨大的梧桐樹，梧桐樹的枝葉在城牆的牆壁上投下了斑駁的影子。

有姑娘站在高樓，手中拿了一朵瀲灧的牡丹，眉目俊雅的青年將軍抬頭，便看到一朵牡丹對著他砸了過來。

緊接著周圍的百姓也眼睜睜的瞧著那牡丹落入了虞將軍的懷裡。

高樓上的衛昭覺得自己砸的准，周圍的百姓也覺得城牆上的姑娘砸的極准，也只有暗處的衛言瞧見了，虞長臨抬頭瞧見牡丹的那一瞬間，腳步微微移動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下，令牡丹恰好落到了他的懷裡。

他見到他的阿姐在高樓上笑，面容模糊，那笑容也看不真切，但他能感覺得到，她比任何一次都要開心。

「虞將軍，牡丹入懷，本公主是你的人了。」隔得太遠了，就連他阿姐說得什麼，他都聽得不夠真切。

他闔上眸子，嘆了一聲：「撫遠，我很嫉妒他，但更羨慕他。」

如今，江撫遠已經陪了衛言好幾年了，自然知道衛言此時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他站在那裡，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但衛言也沒指望他能回答他，

衛言的拳頭一下子打在了牆壁上，他的手指上瞬間便被蹭破了皮，露出來了殷殷的血跡來。

年長的衛昭站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生怕衛言再做出來更傷害自己的事情。

她這麼多年跟著衛言，時間久了倒是有些弄明白自己會一直待在衛言的身邊，好像是因為衛言的執念。她這許多年跟在衛言的身邊，倒是比從前的時候能更加的了解自己這個阿弟，她從沒有這般近距離的了解過他。

時日久了，她的心裡對她這個阿弟的感情便更加複雜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十足的惡人也沒有十足的好人，每個人的心裡終歸是會有一片柔軟處，留給一些什麼人事物的。

而且，她看了衛言的過去后，一時間對衛言未來長成的樣子萬般感慨。

可一想到原本沒有必要發生的洪澇瘟疫與戰爭，一想到在這裡面死去的百姓，衛昭的心裡就生出無限嘆息來，只是，她沒有資格替死去的百姓原諒他。

但，轉念一想，她又想到了上輩子衛言和虞長臨最後的結局。

她心中又複雜起來。

他們這些人的結局都是阿弟間接或者直接導致的，她如今無法恨他，卻也無法原諒他。

忽有長風過，掠過衛言的衣袍，他眉目間的神色越發隱忍，慢慢的卻又笑開了：「撫遠，回宮。」

這一笑，和虞長臨的笑竟像了九成。

年長的衛昭微微握了拳，心中的不安慢慢放大，可最終心情也平靜下來了。

這已經是過去發生的事情了，她沒有辦法阻攔，也無能為力。

……

又過了一段時日，是衛昭和虞長臨大喜的日子。

那天，衛言的目光一直落在衛昭的臉上。

「阿姐，你嫁給虞將軍之後，你還會經常回宮嗎？」他的視線慢慢挪到衛昭的唇上，近乎貪婪，但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便控制住了自己，不過一瞬，神色間便也恢復如常。

衛昭沉浸在即將嫁給虞長臨的喜悅中，沒能發現衛言面上轉瞬即逝的破綻。

她輕輕笑開：「怎麼，阿弟是想讓阿姐經常回來還是不想讓阿姐經常回來呢？」

衛言也笑：「自然是希望阿姐常常回來。」

他嘴上笑容的弧度都控制得極好，但那時候粗心的衛昭壓根就發現不了端倪。

她若是仔細注意一下，便能發現，如今她這個弟弟的一舉一動，可真的是和她的夫君越來越像了。

但她沒注意，任由宮女給她打扮好后，她便徑直上了轎子，也沒去拜別父母，因為父皇母后在長公主府中正等著她。

衛言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景，駐足許久。

直到江撫遠喚他，他才張開手心，方才驚覺手心已經血肉模糊一片，指甲尖早已陷入了肉中。

紅妝十里連綿不絕，長街上也十分熱鬧，百姓們在長街兩側，等著轎子經過，等著轎子兩側的侍女們灑下喜錢。

衛言慢慢的跟在轎子後面，悄無聲息的，也沒人注意到他。

這條長街不算短但也的確不長，他走啊走，好像一眼看不到盡頭。

滿街皆是紅綢，唯他一人好似身披白雪，滿身孤寂。

這一日，少年衛言痛失所愛，卻也在心中醞釀了一個更深的計劃。

而衛昭覺得，自己應該也快從這裡消失了。

因為衛言眼中，那原本尚且帶著點純真的執念，已經化作了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