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漂泊
「陛下,丞相於綠烏城來報:天庭撤兵了!」
白隱到達妖都九日後的一個傍晚,一抹斜陽伴隨著風塵僕僕的消息照進了日暮時分的奉天殿內,令狐幽聽了展顏而笑,這是這些天他第一次安心地坐下。
「既然陛下的危機已經解除,也是時候放臣回去了罷?」白隱立侍在一旁,試探性地問道。
拓拔仲卿特意把白隱丟到妖都后才去綠烏,此間還囑託令狐幽需要特別重視她,言語之間有將她長期留在妖界的意思。
對於白隱的要求,令狐幽並不理睬,轉而詢問:「丞相何時回朝?」
「丞相欲留在綠烏城整頓兵馬,重塑關防,或許要月余,或許更久。」
令狐幽准了拓拔仲卿的請求,然後召百里彥豐入宮,與他說了許多事。可憐百里和拓拔兩個老頭,一大把年紀還要為妖族南征北戰,白隱看在眼裡,不由感嘆令狐幽身邊真沒幾個能擔大任的人了。
令狐幽一論起國事便忘了時辰,自然就把白隱晾到了一邊兒。陳芮心裡明鏡似的,令狐幽不理睬白隱,他便連請帶推地讓她先回驛館歇息等候,白隱無可奈何,只能暫且作罷。
令狐幽把她看的很緊,不給她絲毫出逃的機會。嘔吐之感越來越重,且四肢乏力,身體虛乏。白隱猜測大概是新地方水土不服,因此沒太在意,可直到某些東西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如期而至,她才開始后怕。
第二日,白隱再次求見令狐幽,准許她見見蜀禾,理由是太子奕青思妹心切,她想要代為問候。
這次倒沒有過分為難她,差幾個人將她順順利利地送到了蜀禾住的琉璃宮。
蜀禾見了白隱,先是驚訝,繼而神色複雜地望著她,過了許久才平復下來,拖著笨重的身子請她入座。
白隱看著闊別多年的故人,內心感慨萬千,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盯著我看做什麼,為何不說話?」蜀禾問。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還有兩個月便要臨盆,此刻她拖著大肚子與白隱面對而坐,眼神已沒有出嫁時那麼凌厲,消瘦的身子也胖了不少。
白隱笑答:「多年不見,今日突然面對,不知該稱你為大公主,還是妖后。」
蜀禾聽了這話,頗有些惆悵,怔忡片刻才道:「你還是……叫我大公主吧。」
「你們都退下,本宮與太子妃有私房話要講。」
待到侍從全部退下,蜀禾才道:「我早就聽說你被拓拔仲卿拐來了,三想求陛下讓我見你,都未敢開口,我生怕做錯一步,讓他懷疑你,牽扯你。」
「大公主掛心了。」白隱安慰道。
「你費盡心思找我,是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幫助嗎?」蜀禾突然表現的很熱情,讓白隱直懷疑,她從前不是恨自己的么?
可眼下的處境容不得她多想,開門見山說出心中疑慮:「大公主,我可能懷孕了。」
「什麼?!」
白隱便將這幾日的不適同她講了,蜀禾聽完沉思良久才緩緩開口說:「看你的情況,八成是了,只是需要看太醫,好確認一下。」
「這正是我害怕的地方,」白隱握住她的手,眉頭緊鎖,「我懷孕的事不能讓除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曉,否則會更難離開妖界。」
「但此刻最要緊的是先確定你到底有沒有懷孕。」蜀禾靈機一動,抓起她的胳膊說,「我有一個辦法。」
蜀禾同白隱在宮內洽談許久,到了傍晚不得不出宮之時,蜀禾驟然拉著白隱的手死活不讓她離開,侍從與白隱都勸阻不動,幾番掰扯,竟落下淚來,哭著鬧著就是不讓她走,還說:「本宮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來娘家人,連讓她陪我幾日都不肯么?」
她懷著身孕,眾人不敢過分勸阻,只能一面哄著一面去稟報令狐幽,令狐幽親自趕來勸說,不料蜀禾反而哭的更厲害,拉著白隱的胳膊就是不讓她走。令狐幽無法,蜀禾的要求他向來不會拒絕,於是只好准許白隱留下,以免她情緒激動,動了胎氣。
白隱始終疑惑,尚過年,蜀禾對她的態度竟變得如此之好,而且甚是機智聰敏。
令狐幽每日都會讓最信得過的太醫張自平為蜀禾診脈安胎,早晚各一次,從不間斷。
這日傍晚,蜀禾稱自己身體不舒服,早早便躺在床榻上休息,太醫慣常來請平安脈,卻沒有見到妖后本尊,而是一簾之隔,只見一隻白皙的手腕從厚厚的幕帳中伸出,帳後傳出蜀禾不適的低吟。
張自平不敢抬頭細看,雙目戰戰兢兢地盯著眼前的玉腕,小心翼翼將一寸絲帕覆於其上,便開始閉目診脈。
不多時,這個老太醫花白的眉毛便皺成了一團,他不禁斗膽抬首往帳內看,然而幕布高隔,什麼也看不清。
「張太醫,」帳後傳出蜀禾的聲音,「本宮的身子是有什麼問題嗎?」
張自平立刻收回目光,沉著道:「回娘娘,不知為何,娘娘的脈象有些虛浮,不該是懷胎八月之人該有的穩定強烈,倒像是懷胎不久……」
他的聲音逐漸低微下去,蜀禾沒有動,鎮定地說:「張太醫照顧本宮許多年,自然知道本宮身體虛薄,脈象虛浮些也不是沒有可能。加之本宮自有孕以來心情鬱鬱寡歡,著實是難過……太醫不如多開些安胎的藥劑。總之,本宮和腹中皇子的身家性命都拜託給您了。」
張自平立刻以頭搶地,回道:「多謝娘娘信任,臣一定竭盡平生醫術為保娘娘母子平安。」
「本宮自是相信你的。」蜀禾隔著幕帳悠然道,「今日的事不要讓陛下知道了,他這幾日政務繁忙,這等小事便不去給他平添煩惱了。」
「是。」張自平深深一揖,畢恭畢敬地退下了。
等人都走光了,白隱和蜀禾同時從床上坐起來,白隱深吸一口氣,蜀禾則興奮地握住她的手,滿面紅光地說:「嫂嫂,你真的懷孕了!是我哥哥的孩子,是未來魔族的太子!」
這一聲「嫂嫂」喊得白隱猝不及防,相對於蜀禾的興高采烈,白隱卻沒有體現出一絲即將為人母的高興來,她的眸中閃著冷光,如臨惡耗般地垮了身子。
蜀禾看著她憂慮的表情,慢慢也想通透了。
「我明白了,」蜀禾放開她的手,「你是被當做籌碼綁來妖界的,如果他們知道你懷孕,更不會放你走了。」
白隱的目光移到自己的小腹上,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語氣變得堅定:「此刻令狐幽手中的籌碼又多了一個,我不允許我的孩子還未出生便成為人質。」
張自平很聽囑咐,那日診脈后再開的安胎藥都是高了兩劑的,不過從之前的一日三次變成了一日兩次。蜀禾私下將一碗葯分成兩碗,與白隱共同飲下。
「你這樣做對孩子好嗎?」白隱第一次喝之前,擔心地問。
蜀禾無畏地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笑道:「我即將瓜熟蒂落,就算多喝幾碗安胎藥又能如何?難不成生出來的孩子能聰明幾分?」
白隱啞然失笑。
「倒是你,」蜀禾關切地摸摸她尚未顯懷的肚子,「你捨命救容兒的事我聽說了,你的底子被傷的不輕,如今又意外懷孕,正是危險的時候。」
自此,白隱開始與蜀禾同吃同住,不必擔憂有人在飯菜里下毒,還有安胎藥偷偷調養著,過了一個月,氣色明顯好了許多。
在這一個月里,白隱想過很多種方法想要逃出去,甚至連挾持蜀禾這樣的下下之策也商量過,可是最後都被否定。她自己多久都能等,可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得,眼瞧著肚子逐漸大了,白隱越發焦頭爛額。
與此同時,奕青那邊也沒有閑著,病好后三跟妖族交涉,讓他們放人,可令狐幽要麼不讓拓拔仲卿見他,要麼直接不理睬,一個月下來毫無進展。
「令狐幽沒有理由讓我一直留下,他不鬆口是因為還沒有想好如何處置我,此時正是需要有人推波助力的時候。」..
「可惜他很少讓我干政,如果我主動去說,顯得太刻意。」蜀禾也跟著心急如焚。
又過了半個多月,蜀禾實在看不下白隱因為走不掉再次日漸消瘦,決定試一試另個一辦法。
這個想法一開始便在她腦中徘徊,卻一直猶豫著不用,她以為以白隱的手段會找到別的好辦法,然而掙扎了一個多月都沒有絲毫效果,她的內心動搖了。
初秋過後便入了冬,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九個月的胎兒幾乎拖得她走不動路。儘管如此,在這個霜降的夜裡,在她的貼身侍女都困到睡著了的時候,她獨自點燃了一盞小燈,自己穿好衣裳披上斗篷,推開厚重的宮門,盡全力疾步行出數百米后,閃進了一處位置偏僻的宮門裡。
這是一座極小而不顯眼的宮闈,在隔壁琉璃宮的襯托下更顯得寂寥冷落。蜀禾合上宮門的一瞬,一雙只屬於男人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蜀禾看都沒看,不假思索地轉身投進了男子的懷裡,年輕的男女緊緊相擁,連燈掉在地上熄滅了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