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意外
「天庭給不了我想要的,但魔族可以。」
白隱緩緩落座,方才演說的激情散盡,她現在像個長途跋涉后的旅人,突然變得有氣無力。
「本帥聽說過你的事迹,」拓拔仲卿道,「當年能從天庭和魔族的雙重圍堵下脫身,肯定不是一般人。」
「將軍謬讚。」
拓拔仲卿搖首默嘆:「多麼難得的女子,卻成了黃毛小子的床幃之物。」
「可如今您口中黃毛小子卻掌握著綠烏城的生死存亡。」白隱淡淡接話,一句話把他給噎了回去。
慕容深被派去打探情況之時,白隱暫時被扣在妖族大營,奕青按兵不動,靜待佳音。
然而慕容深比預計時間回來得晚了一夜,他於第三日黎明時分匆匆趕回北淵,彙報消息:「天帝命火神祝融率六萬天兵抵達綠烏城,綠烏將士正在抵禦,陛下得知此事後已派兵去增援了!」
「陛下對於北淵有何旨意?」
「講和!」慕容深黑著臉單膝跪地,眼神瞥向侍立在旁邊的白隱。
妖界的疆域很小,差不多只有天庭的六分之一,魔族之一大小,而且正正好好夾在神魔兩界之間——綠烏與北淵若同時開戰,妖族就算沒有被直接吞併,元氣大傷也是必然的事情。
奕青白隱深諳這一點,令狐幽、天帝、拓拔仲卿,都明白這顯而易見的道理,因此令狐幽必須跟一方講和,以抽出精力對付另一方。這也是拓拔仲卿與奕青在邊陲談判的原因。
山腳下,兩軍主帥各帶一隊兵馬於陣前臨時談判,白隱騎在馬上被拓拔仲卿留在隊伍中由慕容深看守,寒風獵獵,她只能在隱約中看清對面一身戎裝,身披黑裘的男人。
「丞相能做今日之打算,想必已經得到消息了。」奕青冷靜自持,首先開口。
「說起來還要多謝太子殿下好心提醒。」拓拔仲卿內心焦急,面上卻比奕青還冷靜,「妖皇陛下同意與貴族和談,為顯示誠意,妖族會於今夜首先撤兵。」
「好。」奕青淺笑,爽快應答,「我軍也會儘快撤出北淵,只是貴族與天庭的事,奕青不便插手,請貴族妥善解決便可。」
「自然,不會麻煩太子殿下的。」拓拔仲卿瞧著眼前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年的黃毛豎子,想到今日竟被他們夫妻玩弄,著實是氣不打一處來。
奕青拱手而笑,想起來什麼似的望了一眼遠處的白隱,隨意地對拓拔道:「對了丞相,兩軍既然已經和談,便可讓我族使臣返回了。」
不曾想拓拔仲卿卻說:「太子妃要與我軍一同返回妖都。」
奕青立刻急了,臉色冷下來:「自古兩軍交戰沒有扣押使臣的道理。」
「本帥也是為了以防萬一,保險起見。」拓拔仲卿的語氣不容置喙,「太子殿下空口無憑,本帥何以相信你一定會撤兵呢?便讓太子妃留下做個證人吧,正巧殿下的妹妹正是妖後娘娘,太子妃去了妖都,正好與妖后閨房洽談。」
「不可如此……」
「便這樣定了,我軍即刻撤出北淵!」
拓拔仲卿不給奕青絲毫辯駁的機會,言罷撥轉馬頭揚長而去,奕青欲追,卻被蒙遠攔了下來,勸他莫要失了大計。
白隱滿懷期待地看著拓拔仲卿回來,正要開口,卻聽到:「辛苦太子妃隨本帥去妖都走一趟了。」
白隱何其聰明,看看拓拔,又看看遠處不為所動的奕青,便明白了所有。局面會隨著事態的發展而改變,從主導者變階下囚不過一瞬間的事。
「走吧。」慕容深不耐煩地催促了一聲,馬頭調轉,隊伍朝著北淵以北的方向行去。白隱頻頻回首,透過風雪艱難地望向那個黑色的身影,奕青揚鞭追了數步,便立刻被眾人攔了下來。
天色晚了,在這個黃昏不見黃昏的極寒高原,奕青的身影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最後模糊不清,消失在了暴風雪中。
沒有了奕青這個依靠,慕容深對白隱的態度逐漸惡劣,頗有些報復性意味,比如此刻她正蹲在火盆前取暖,慕容深便一把抱過她的火盆放在了拓拔仲卿面前。
「師父,我們今夜何時走?」
「等天色徹底暗下來,穿華峰,走東北方向那條近路,儘可能快的趕回妖都。讓將士們快些準備,我們馬上上路。」
拓拔仲卿吩咐之後,慕容雲深立刻便通知下去了。等他走了,拓拔仲卿招呼白隱過來繼續烤火。
「多謝將軍,」白隱搓著手感激不盡,「這天氣,沒有火著實受不住。」
對於感謝,拓拔仲卿毫不在意,他意外的是這種境遇下她還能冷靜自如,著實讓他驚訝。
「你不害怕嗎?」他問。
白隱慘笑:「自然怕,怕得要死,但是沒有辦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拓拔仲卿對於這個回答不置可否,反正此時無事可做,索性藉機了解了解她。
「本帥聽聞,你從前武力超群,法術高強,不像如今表現的這麼弱不禁風。」
「訛傳罷了。在下區區小人能入將軍的耳,實在是受寵若驚。」白隱把手放在碳火上烘著,不假思索道。
「方才你的太子殿下眼睜睜看著你被我擄走,卻什麼都沒做,你可怨恨?」話鋒一轉,拓拔仲卿突然問了個誅心的問題。
白隱搓著的手頓了頓,然後反問:「殿下是君子,君子舍小家為大家,我有什麼好怨恨的?」
「說得好。」拓拔仲卿淡淡地誇了一句。
她確實沒有什麼好怨恨的,計劃是她想的,奕青是被迫實施,他不恨她都算好的了。白隱內心想著奕青那張俊臉因為氣急敗壞扭做一團模樣,便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完又為自己的前途性命擔憂,此去妖都凶多吉少,不用想就知道很難脫身,思量起現狀,又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拓拔仲卿很守信譽,說是今夜撤兵便撤的毫不猶豫,軍隊悄無聲息地從北淵北側消失,直往東北方向去了。
奕青在北淵又觀望了兩三日,等派出去的探子確定快馬加鞭的拓拔仲卿已完全撤出北淵后,他才心事重重地收了兵。
「我們要啟程回魔都了嗎?」蒙遠問。
「不然呢?」奕青臉色鐵青,這幾日都沒見他有過好臉色,「太子妃用她一個人的性命換你們所有人平安無虞,我不把你們帶回去,怎麼對得起她?」
他覺得心裡無比憋屈,絕不比吃了敗仗更讓人難以忍受,就像一塊巨石死死地壓在胸口上,壓得他喘不過氣。軍隊緩慢行進,到魔都最多需要十二日的路程,然而奕青第二日突然無故昏厥,軍隊被迫加快速度,趕回魔都時他的血蠱之毒空前發作,連霍九離診斷之後都沉重了起來,可見病症之嚴重。
與此同時白隱的身體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跟隨妖族軍隊晝夜不停地趕路,儘管拓拔仲卿對她禮遇有加,用與自己同等的待遇對待她,然而軍中到底艱苦,她救寧容之後元氣大傷,好不容易恢復的差不多了,又來北淵顛簸了一陣,舊疾不免反覆。更要命的是,她最近老吃不進飯菜,勉強吃一些也要吐出來,早晨最為嚴重,簡直吐得翻腸倒肚,區區幾日整個人便消瘦了許多。
說到天庭,祝融打著平叛的幌子領兵到達綠烏城下后立刻開始進攻,同時注意著北淵的消息。不過綠烏城的守城將軍頗有一些手段腥風血雨的猛烈進攻幾乎毫無收穫,可到底沒有後援,眼看就到了極限,將軍無奈,只好安排城中百姓出逃避難,留他與眾將士繼續守城。
說來也巧,等到第九日終於要攻下來的時候,祝融的細作突然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拓拔仲卿帶精兵連夜行進,明日便能到達綠烏了。
「他不是在北淵嗎?從南境到北境,怎麼可能這麼快?!」祝融眼看即將到手的餡餅要不翼而飛,不免氣急敗壞。
「怕……怕是咱們提前暴露了!」細作倒挺聰明,一下子點到了祝融不願去想的那一層。
「此事從始至終只有本帥和陛下兩人知曉,行軍途中絕對保密,消息不可能從軍中泄露,除非有人在天庭時便得知了我們的計劃,然後給令狐幽通風報信!」祝融的腦子很能轉,情急之下還真把真相轉出了個大概,不得不說確實是個人才。
然而人才眼下也成了無計可施的愣頭鳥,緊要關頭,繼續進攻還是鎩羽而歸?他不敢輕易定奪。
繼續進攻,除非在今夜將綠烏城拿下,然後跟拓拔仲卿談判。但是守城的那一幫人真不是吃素的,一夜的時間恐怕不夠;那麼鎩羽而歸?卻是不甘心。本來就是乘人不備偷襲,不是君子所為,若再輸了,回朝如何面對眾神官?如何面對天帝?
祝融不知不覺生了一身冷汗。
最後他想出了一個權宜之計:暫時收兵停止進攻,派人火速向天庭彙報,然後等拓拔仲卿到了與之談判,反正打不過,不如及時止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