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計劃實施
風急天高。
兩軍於北淵峭壁兩側對峙半月後,某一個夜晚,拓拔仲卿三軍結束了一天的緊張巡邏備戰,即將歸於靜寂之時,一個人的到來如同往平靜無波的水面上投入一顆小石子,剎那間盪起了一圈漣漪。
拓拔仲卿剛剛入眠便被叫醒,正當他搓著眉頭問來者何人時,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拓拔老將軍,魔族太子妃前來拜訪。」
白隱身披狐裘,一頭青絲用素色簪子利落地綰在耳後,她穿得很簡潔,好像準備隨時從虎口中脫身。
白隱在眾目睽睽之下向拓拔仲卿欠身行禮,態度頗有些倨傲。
拓拔仲卿愣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女子。他之前從未見過白隱,只是聽說過一些關於她的事迹,這個女子周身一股冷氣,眉宇之間令人捉摸不透。工整的身材,面容不算特別出挑,但也算是美貌,她低垂著眼瞼,似是順從恭敬,然而卻讓人不自覺心懷警惕。
「魔族太子妃?」拓拔仲卿眯著眼睛,不知她突然來訪所謂何意,「可是奕青那小子派你來傳話?」
「算是吧。」白隱笑答。
兩軍對峙半月有餘,但始終沒有開戰。一是奕青本身不願意打,也因為白隱的計劃拖延著沒有先動手;二是拓拔仲卿這個老狐狸企圖使用跟上次同樣的方法以守為攻,內耗對手。這樣拖了半個月不打,雙方都默默明白了一個道理:誰先派使臣來,誰便是熬不住先認輸了。
因此拓拔仲卿以為白隱是奕青派來求和的,而且深夜前來,恐怕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折了面子,因此他還算貼心地屏退眾人,僅留白隱和自己的心腹慕容深在營帳內。
「使者所傳何話?現在可以說了。」拓拔仲卿面無表情地坐在主位上,白隱站在他面前,慕容深於一側警惕地盯著她,手放在刀柄上時刻準備。
白隱目光四面巡視一番,在慕容深身上多看了兩眼,自如道:「開口之前,請將軍賜座於我,容我慢慢道來。」
「大膽!竟對元帥無禮!魔族的女子難道都如此不知尊卑嗎?」慕容深大斥道。
「兩軍交戰,使者為賓。我是你們的賓客,將軍便是這樣教您的手下招待賓客的?」..
白隱從容反駁,絲毫沒有被他影響,用平淡的語氣又提了一次要求。
「你……」
「深兒。」拓拔仲卿沖他按手,然後吩咐道,「賜使臣坐。」
慕容深只好給白隱搬了把椅子,於是她便那樣突兀地坐在了拓拔仲卿的對面,末了不忘沖慕容深笑笑以示「感謝」。
而慕容深已被她三言兩句氣的握緊了拳頭,果真是年輕氣盛,氣血方剛。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慕容深沒好氣地問。
「使者為何深夜前來?可有急事?」拓拔仲卿問。
白隱用袖口揩了揩嘴角,故意賣關子:「深夜前來是有事,不過這事兒吧,說急也急,說不急也不急,因人而論。」
「使者莫要給本帥打啞謎了。」他顯然有些不耐煩。
「唉——」白隱遺憾地嘆了口氣,性情與平常大不一樣,她陰陽怪氣地說,「妖皇陛下讓您舉大軍來北淵與魔族纏鬥,卻忘了鷸蚌相爭,誰最得利。」
此話一出,慕容深已經反應過來,忙看向自己師父。然而拓拔仲卿卻異常冷靜,只笑了笑說:「本帥時刻派人留意著天庭的動靜,至今沒聽到過天帝調兵遣將的消息。」
然而白隱卻說:「如果貓要捉老鼠,會讓老鼠提前知道它的動向嗎?」
拓拔仲卿和慕容深面面相覷,這句話說出來,終於讓他皺起了眉頭。
陳芮派出的細作屢次無望而歸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在心裡埋下了懷疑的種子,白隱今夜說的這句話,無疑戳到了他最害怕的狀況。
「天庭有防備,所以格外留意你們的動作,你們派出的諜者,會比魔族的諜者更受警惕。」
白隱從座位上站起來,有理有據地繼續忽悠:「所以你們什麼都查不出,只能由魔族查到。」
「那敢問貴族查到了什麼?」拓拔仲卿依舊冷靜。
「天庭派火神祝融率領六萬天兵,前日起進軍妖族北方邊境——綠烏城。」
半月前。
天帝於朝會之上與眾神官反覆探討了大家對於北淵戰事的看法,大部分人持觀望態度,認為讓他們鷸蚌相爭,天庭坐收漁翁為佳。然而天帝聽了汐照的一番話之後,對這件事有了新的認識。
出於對妖魔兩族諜者的忌憚,天帝只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祝融。
「愛卿作何看法?」
「此舉可行,但要絕對保密。如若被令狐幽發覺,極有可能導致妖族與魔族當場聯盟,聯合對付我們。」祝融的想法很有先見之明。
「可是一旦成功,便能大大挫傷妖族的實力。屆時我們可以與魔族談判,共同對付令狐幽。」天帝道。
「想要多大的成功,便要付出多大的風險。臣覺得,抓住機會攻其不備,才能使北淵之戰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於是便這樣定了。
兩日後,天帝下旨,命祝融率六萬精兵去跟綠烏城八竿子打不著的雲夢墟平定叛亂,眾臣一片茫然,不知天帝為何如此做。
汐照聽到風聲,便知道計劃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懸機閣也很快得到消息,耿春緊接著把消息傳給了白隱,於是便有了開頭的第二步。
「我知道,將軍不會輕易相信我的話。沒事兒,天庭距綠烏的路程,您現在派人打探還來得及。」
說到這兒,拓拔仲卿已經有些坐不住了。綠烏城是妖界北部最薄弱的一處,如若北淵易守難攻。天庭一旦攻佔綠烏,便能一路所向披靡,如入無人之地。
拓拔仲卿與慕容深交換了幾下眼色,慕容深變火急火燎地掀帳而去,今夜就別想睡個好覺了。
「使者來之前便已經做了十全的打算了吧?」拓拔仲卿的臉色不是很好,「我的副將最多明填這個時候才能得到綠烏與妖都的確切消息,屆時你說的若是真的,天兵恐怕已經兵臨城下了——你們是何時得到的消息?」
白隱的眼光閃避了一下,旋即回答:「大約十日前。」
「砰」地一聲,拓拔仲卿的拳頭重重砸在了桌案上,帳外待命的侍衛聞聲而進,拔劍直指白隱。
「奕青欲將我族置於炭火之上!」
「非也,是天庭要將妖族置於水深火熱之中。」
白隱極其厭惡別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恍惚間有種當年亡命天涯的感受。她抬手欲撥開那些閃著寒光的利刃,然而卻離脖頸更近了一寸。
白隱放棄了掙扎,任憑他們挾持:「將軍清楚得很,那夜我軍營帳失火,不是妖族所為。這一點,我們也很清楚。」
拓拔仲卿咬著牙冷笑:「所以奕青這時候派你來,應該不是本帥想的那樣吧?」
「將軍英明睿智。」白隱對他拱受行大禮,坦然道,「太子殿下命我來,就是想和妖族結盟,共同抵禦天庭!」
「為什麼?為什麼不替天庭保守秘密,等天庭進攻綠烏之時與其雙面夾擊豈不是更好?屆時妖族便能在你們的掌握之中了。」
白隱斷然搖頭,解釋說:「其一,魔族本就無意與妖族開戰,是天庭多次挑撥,才至今日之亂;其二,魔族不願意同天庭合作。北淵苦寒,綠烏怎能與其相提並論?神魔兩族聯盟,吃虧的還是魔族,魔帝乃桀驁之人,怎肯費盡心機,結果到頭來為別人做嫁衣裳?至於其三,太子殿下深諳拓拔將軍的實力,祝融乃一小人,與他合作不如與將軍合作。」
拓拔仲卿邊聽邊在帳內緩緩踱步,白隱的目光追隨者他的身影,時刻觀察著他的面部表情。
「此外,還有一點,」白隱的語氣突然柔和了許多,溫聲道,「太子殿下思妹心切,聽聞妖后即將臨盆,實是不願破壞當年的聯姻,不願讓妖后在妖族沒有立足之地。」
「伶牙俐齒,毫無破綻。」良久的思索之後,拓拔仲卿這樣評價道。
「句句屬實,何來破綻?」白隱淡定反問。
拓拔仲卿的情緒平穩了一些,他踱到白隱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眸中映出攝人的光芒,腦子裡不知道想些什麼。
「怎麼毫無破綻?」盯了一會兒,拓拔仲卿突然開口說話,「如果本帥沒有記錯,魔族太子妃名叫白隱,是天族人,還是個神官。」
「是。」白隱不置可否。
「那你今夜站在這裡,為何替魔族說話?」
這個問題白隱在腦海中過了無數遍,它是整個計劃的漏洞,也是唯一可以利用的關鍵之處。如果沒有這個問題、這兩種身份,來跟拓拔仲卿談判的可以是任何人。
「因為我與太子殿下……情深義重。」白隱還是用欲擒故縱的法子,先說出一種最普遍的答案,不讓對方有所懷疑。
拓拔仲卿果然沒有直接相信,他看她的眼光又深邃了些:「你不是一般的女子,情字不足以束縛你。」
白隱本是側身對著他,聽了這話轉身直面他的眼睛,行了一禮然後說道:「因為魔族,能給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