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偽裝

第九十三章 偽裝

「夫人,郡主不在家裡。」

「這大清早的她去哪兒了?」

深秋的清晨太陽剛剛升起,薄霧淡淡消散,獨余晶瑩的露珠垂掛在草葉上。出早攤的商販開始忙碌,街上有了人跡,逐漸熱鬧起來,伴隨著尖銳的鳥鳴,和黑暗角落裡少男少女的低語。

好巧不巧,抽調出去北淵參戰的士兵名單里剛好有蓬萊。他穿著與戰友們一模一樣的戎裝,跟在軍隊末尾行進在大街上,正走著,突然被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把撈出隊伍,著急忙慌地拖到了角落裡。

「你的家人沒來送嗎?」寧容問,緊緊抓著他的手,並且沒有鬆開的意思。

蓬萊搖頭:「我母親病得厲害,弟弟年紀又小,送不成的。」

「好吧,」寧容看看快速行進的隊伍,又看看蓬萊,知道時間緊迫,於是長話短說:「給你的東西看了吧?」

「看了。」

「一定要貼身穿著它,上了戰場,關鍵時刻能保命。」寧容叮囑道,「你一定多加小心,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來。」

「嗯。」蓬萊堅定地點點頭。

「我在魔都等你。」寧容說著,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這次的擁抱比上次熟練許多,蓬萊也反手抱住她,鎧甲硌得她有點疼,於是只抱了一會兒便鬆開了。.

「我走了。」蓬萊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抽身出來,決然去追趕隊伍,沒有再回頭。

寧容望著他倉促離去的背影,空落落地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背後傳來白隱的聲音。

「我說方才你父親走時怎麼沒見你來送別,還以為你沒睡醒,不曾想是專門給蓬萊送行來了。」白隱立於她身後幾米遠的地方,看著她微微笑。

「母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寧容驚訝地問。

「除了這一片你還能去哪?」白隱揣起雙手,故意逗她,「何況還穿得這麼招搖,任誰都能把你找出來。」

寧容不由自主打量著自己的裙子,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襦裙,外搭一套紫紅色大袖衫、一件金織繡的珍珠褙子。頭髮沒來得及好好收拾,只用一根頭繩綰個芙蓉髻,用兩支金色步搖隨意裝飾了。整身兒打扮華麗而嬌俏,臉上雖不施粉黛,但已足夠美麗。反觀白隱和汐照卻穿的很低調,淡青色的普通裙衫、尋常飾品,放在人堆里壓根瞧不出特別之處。

「母親休要拿我取笑。」寧容羞紅了臉,一腳將地上的石子踢出去老遠,垂首待在那裡氣悶。

白隱走過去攬過她的肩膀,如同哄小孩子似的柔聲道:「好了,陪母親回家吧,母親有事情跟你交代。」

早晨的溫度還比較低,白隱特意讓汐照帶了件披風出來,找到寧容連忙給她披上:「不知道早上冷么?出門也不知道穿厚點。」

白隱只怪她不珍重身體,絲毫沒有提到蓬萊。走在路上,寧容忍不住問:「母親,我常出去找蓬萊,你和父親為何從不阻攔?也不過問?」

白隱莞爾一笑:「因為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只要這想法沒有壞處,我和你父親就不會幹涉。」

經白隱一解釋,寧容突然覺得這樣她好自由,自由得反而讓她有些不自在。但總不能跟他們說,管管我吧,別讓我出去,這樣又顯得不聰明。

「母親,」寧容的嘴閑不住,「在軍中,普通兵卒陞官容易嗎?有前途嗎?」

白隱想了想,回答說:「我不太清楚,好像是立了軍功才有機會陞官;或者在戰場上殺的敵人多,可以憑藉人頭換取爵位。」

「哦……」寧容從未見識過蓬萊的武功,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殺敵。因此問過之後心裡也沒什麼把握。

白隱一路上都在聽寧容傾訴,回答她的問題,及至回到東宮才交代自己的事。她考慮了很久,思來想去還是將此事告訴寧容為好。

「容兒,母親要出去一趟,去找你父親。這些天你在家中盡量少出門,有什麼事就去宮裡找你皇祖母,或者去大將軍府找霍大公子,知道了嗎?」

寧容不解:「那您今日為何不跟父親一起走呢?」

「母親有難言之隱,不便說。」白隱一句話搪塞過她的疑問,語重心長地叮囑:「你獨自一人在家中一定要好好的,咱們家至今都沒有第二個孩子,你就是我和你父親唯一的指望,可千萬不能出事。」

「嗯,好吧。」寧容乖乖點頭答應。

又跟她交代了大大小小許多事情,千叮嚀萬囑咐,覺得萬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白隱才放心地拿出提前備好的行囊,開始與汐照實施自己的計劃。

將士們在前線打仗,後方是必須有炊事兵的,他們負責將士們的一日三餐,在駐紮的營地里架上數口大鍋,做好了飯挨個盛到大家碗里,便是他們所有的工作。炊事兵一般都由年邁的老兵充當,有時候人手不夠還會徵調民間的老婦人幫忙。

「今日午後,最後一批炊事兵會跟隨隊伍出城。這批人裡面原本有一個老婦,可她前幾日病了,眼下離不了床,不能跟隨大軍出征。您可變做她的模樣混進炊事兵的隊伍中,應該不會有人發現。」汐照將安排好的計劃娓娓道來,白隱甚是贊同。

「你辦事我最放心。」白隱深吸一口被露水打濕的泥土的芬芳,望著一池秋水,「現在就行動吧。」

三個時辰后,白隱成功地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最後一批隨軍出征的隊伍中。她施法變成了那個年邁的老婆婆,荊釵布裙、花白的頭髮滿臉皺紋,佝僂著身材坐在牛車上微眯著眼打盹,偽裝地不能再像。

汐照站在城門暗處目送著白隱一行人徐徐離開魔都,準備去應付自己的戰場。

在原本的計劃中,白隱混進軍隊后汐照會留在東宮待命。一方面好與北淵在消息上有個接應,一方面可以偽造白隱仍在魔都的假象,好不讓眾人尤其是天帝起疑心。可就在昨夜,一封密詔打破了她們的計劃。

天帝突然召她回天庭一趟,說是有要緊的任務給她布置,她自然不能忤逆天帝的意思,然而白隱的計劃又實施在即,她也不能打擾白隱讓她分神,於是只能自己應付天庭那邊,沒有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送走了白隱,汐照直接去了天庭。她猜不到天帝突然找她所為何事,自從上次被天帝懷疑之後,她的內心就蒙上了一層可怕的陰影,以後每一次回去都冒著生命危險,隨時都有可能被天帝扣留。

即便如此,她還是要回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千年不變的南天門,千年不變的面孔,然而在汐照眼裡卻一次比一次恐怖,心裡一次比一次忐忑不安,這一次她幾乎是顫抖著走進那個偏殿,領路者將門關閉的那一瞬間她幾乎要崩潰,彷彿看到無數利箭在門關閉的一瞬間從窗外齊齊射進來,將她射成了血篩子。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裡排演著那些面對天帝要說的話術,不知不覺從午後等到傍晚,好不容易終於聽到叩門聲——叩門聲?以往天帝光臨是直接進來的,從沒有這樣異常的操作。

汐照不知門外何人,故而不敢輕易開門,可叩門聲越來越急促,雨點般砸下來,沒有要放棄的意思。她無法,只能硬著頭皮把門打開。

門被打開后,不是汐照熟悉的面孔,而是祝融的臉。

汐照如同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從頭頂直涼到腳跟。

「火神大人萬安。」愣了片刻,還是勉強跪下行禮。

「阿照姑娘快請起。」祝融貼著笑臉躬身就要去攙扶,卻被她掙脫,自己站了起來。

汐照知道祝融是個怎樣的人,這聲「阿照」叫得她一陣噁心,她跟他不熟,幾乎是陌生人,卻被叫得這麼親熱,著實難受到她了。

「火神大人,」汐照儘可能表現得客客氣氣,「奴婢在此處等待陛下,不知陛下何時會到?」

祝融很自覺地踱到屋子裡坐下,溫言道:「陛下今日政務繁多抽不開身,故而讓下官前來招待姑娘。」

他說的話讓人聽了句句彆扭,汐照站在門口不願意進去跟他打交道,暗自感慨祝融與天帝的君臣關係竟然已經近到如此地步了。她雖說被天帝懷疑過,但到底是能讓天帝親自接頭的諜者,如今卻能將她假手他人,可見祝融在天帝心中的分量。

「阿照姑娘,請上前說話。」祝融見她站在門口不動,催促道。

汐照陰沉著臉緩緩挪過去,朝他欠身說:「大人不必稱呼奴婢為阿照,直呼奴婢賤名即可。」其實是她被噁心壞了,不想再從他嘴裡聽到一句「阿照」。

「哎,」不曾想祝融熱情地擺擺手,「姑娘是陛下身邊的要緊之人,下官不敢怠慢,怎敢直呼姑娘名諱?」

汐照暗自嘆了口氣,不想就著名字跟他糾纏過多,於是忍著厭惡,道:「大人自己開心就好。」

汐照講話時始終盯著自己的鞋尖,一眼都不想看他。祝融彷彿有著跟天帝一樣的壓迫力,只要盯著不動瞧她幾眼,她便覺得如同泰山壓頂,渾身都不自在。

眼下她就被祝融這樣不懷好意地瞧著,恨不得鑽到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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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仙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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