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別有一番目的
馬鼎良這麼要求,這樁荼毒買賣就一錘定音了。
康玉良察言觀sè,巧妙應對,到這裡算是大功告成。看來應該如釋重負,誰想他yu言又止,像是有難言之隱,扇子也不扇了,心事重重似的合上。
獄卒靜待在一邊,沒有收到命令,不敢妄言亂動。
而馬鼎良見他好像有所顧慮,隱約猜出來了,但卻故意不去理會,只重複剛才的話:「開鎖」。
康玉良遲疑道:「先生如果ziyou,能不能信守承諾?」
馬鼎良凝視他神情,安靜地道:「你想說什麼?」
康玉良作揖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請,希望先生成全。」
馬鼎良道:「說。」
康玉良猶豫了一下,道:「先生是個明眼人,在下這麼拐彎抹角的,真的是大大的不敬,只是這件事……這件事確實難以啟齒。」
馬鼎良微微搖頭,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不要讓我再罵你一次。」
康玉良想了想,下決心似的從懷裡摸出幾枚丸子,在掌中攤開,道:「先生能不能把它服下」?
馬鼎良早知他擔憂自己獲釋之後,不但不能信守承諾,還可能反過來加害,所以猶豫不決,但見到那丸子魚目大小,紅得發褐,心道:「這小子……」沒想到他有這些心思,回想他一來就設下心計,微微皺眉,感覺他不止表面那麼簡單。把目光向下移去,見那萬壑松風扇光華燦燦,鑲金嵌玉,停留了一會,轉回來,生出了一層提防,問道:「這是什麼」?
康玉良淡淡地道:「也不是什麼厲害的東西,不過是未生蠱。」
馬鼎良道:「沒聽說過。」
康玉良道:「是壺天市壺大隊子夜授權黑市,耗時六個月,從『君生』裡面新提煉出來的。」
馬鼎良道:「子夜……」沉吟起來,像是其中也有一些牽連,「他還沒有死」?
康玉良道:「沒有」,伸手往欄柵內遞了一遞,想把話題拉回原處。
馬鼎良平時雖然果敢行事,不拘小節,這時也不得不側目斜睨,凝神慎重。『如果拒絕,斷不能出去』。收回目光。又想,但如果接受,一服用就死,又該怎麼辦?他之前叛離聖境,逃匿江湖,長達十數年。在這十數年裡,他殺人如麻,所到之處,常常是屍橫遍野。那時人們傳到他,一概是談虎sè變。屈指數來,也是執政者懸賞緝拿,黑名單里排名前十五的要犯。如果不小心被江三紅擒拿,即使抽筋剝皮,凌遲,五馬分屍,都還難消心頭齎恨。
康玉良見他神sè閃爍不定,像是拿不定主意,就道:「只是尋常的慣例。」
馬鼎良道:「其他囚犯出獄也要吃?」
康玉良誠懇道:「絕沒有例外的。」
馬鼎良想了想,慢慢地道:「我如果吃了會怎樣?」
康玉良坦然微笑道:「在下定期給先生解藥,所以吃了並不會怎麼樣。」
馬鼎良當然不相信他這麼好心腸,吃了之後,受制於人才是真。江湖本來就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慣的。施施然過去,他微微拿起一枚,斜睨他一眼,並不見什麼嘲弄諷刺得意得逞之類的神sè。想,他手持神兵,功力不會薄弱,即使在我之上,也不是不可能,但不知他這麼部署,為的是什麼,往後又有什麼大計劃,大yin謀。口口聲聲說「救我,救人」,不知道那個秋葉又是何方神聖,能讓他這麼心驚膽寒。驟然縮緊濃眉,又側看一眼,驀然轉念,想:他真是只為了殺……莫非……這個婊子養的,在老子面前……」把丸子丟進喉嚨,「咕噥」一聲吞下了。
康玉良見他決絕,登時放寬了心,一揖到地,說道:「多謝成全」。
馬鼎良道:「可以開鎖了。」
康玉良恭謹的道:「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他自然放心,傳喚獄卒,道:「開鎖」。
獄卒早在等候了,早想離開這裡,聽他這麼命令,忙不迭送的趕去開門。
馬鼎良因為形勢所迫,無可奈何,服食了毒藥。在外表看來,他現在是輕描淡寫,全然不在意,可以開開心心的談天說地,可以結伴出遊,事實上,他心裡早窩了熊熊烈火,正在灼燒他的五臟六腑。他很需要發泄,很迫切發泄。見獄卒「哐啷哐啷」地把門打開,熟練利索。抬眼往康玉良瞥去,見他也有賞識的顏sè,回想之前他們唱的雙簧,又厭惡了一層,如果是愚鈍質樸一些的,只怕早被他們逼真的演技矇騙過去了。心想他可能會器重他,他就說道:「有個問題我還沒有回答你」。
康玉良想了想,倒不記得了,說道:「馬先生願意搭救在下,就是給在下最完美的答覆了」。
馬鼎良慢慢搖頭,輕輕地提起刀,掂了掂量,又扳了扳,說道:「你問我有沒有忘記它的用法」。
康玉良道:「這……」失笑又道:「先生可願意展露?」
馬鼎良道:「展露不敢,倒是想獻醜。」
康玉良笑道:「馬先生真太過謙了」,徐徐打開摺扇,輕輕地扇,很怡然自得的樣子。
獄卒這時像是有些忌憚,但一想起蠱毒的事,就放心開門,整了整衣服,過去開手銬。
馬鼎良全身一共十一條鎖鏈,除了手銬腳鐐,還有貫穿任脈、督脈、沖脈、帶脈、yin蹺脈、陽蹺脈、yin維脈、陽維脈八大奇脈,以及狩靈師獨有中樞靈脈的。他見他規規矩矩、畢恭畢敬的開解手銬,好像嘆了一聲,道:「我自從被封印,不知道年月ri子,就感覺到度ri如年,現在想恢復全盛時代,只要一朝一夕是妄想」。
康玉良道:「這個先生倒不必憂慮,在下已經有安排了」。說時獄卒蹲下了,忙著解開腳鐐。
馬鼎良應康玉良道:「嗯。」微微獰笑,從他身上收回目光,看看獄卒,見他正是蹲著,蹲在腳下耐心開鎖。而脖子是朝上的,對著天頂,又白又嫩。突然舉到,猛力戳下——
他竟掣刀對準了他脖子戳下——
「噗!」
鮮血旗花一樣衝出——
獄卒應聲即倒。
他技法超卓,即使想殺,也可以殺得光明正大些,但卻選擇了卑劣。
康玉良見獄卒一命嗚呼,也是訝異不已。
馬鼎良抽出刀,在屍體上拭了拭,配在腰際,對在外似是生恐有變不敢冒然進來的康玉良道:「你看,我沒有忘記它的用法」。他要用這種方式回應他,回應他的戲言,回應他的唱雙簧,回應他的心計。夢裡時,少年ri,他是質樸的,如清水;是堅強的,似磐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馬秉良學藝多年,不知不覺,在相互欺詐之中,扭曲了本xing,變得歹毒,卑劣,兇惡,齷齪,怎不教人痛心疾首,教人扼腕?
康玉良有現在的權勢地位,也不是不更事,沒渡過大風大浪的,很快就從地上蔓延著,「汩汩」流淌的鮮血里回收心神,嘆道:「先生果然沒有忘記它的用法」。
馬鼎良道:「忘不了」,扳開屍體手指,取了鑰匙,自己開鎖。過了一會,他又道:「你想讓我怎麼幫你?現在沒有其他人,你沒有必要裝模作樣」。
康玉良微微迷糊,道:「裝模作樣?這……不知道先生的意思是?」
馬鼎良道:「你已經喂我服毒。」
康玉良道:「這是慣例,先生……」
馬鼎良回眼萬壑松風扇,道:「你想裝,就不要帶它來」。能手持萬壑松風扇的,絕非像現在表面的那樣虛弱。
康玉良像是還不明白,道:「這……」
馬鼎良見他狡辯做作,忽然冷下來,道:「你這種人,我看了就想吐」
康玉良遲疑道:「先生……」
馬鼎良一道道鏈鎖打開了,打斷道:「我以為你會聰明點,那樣我們可以省下很多時間。」
康玉良喃喃道:「時間……」靜靜地注視著他,忽然獰笑起來,道:「是呢」,直起腰,霎那間,竟像是換了一個人,邪氣凌然,森冷道,「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