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東宮
偌大的東宮被冰雪覆蓋,往來宮人縮著脖子把手揣在袖子里,就算被落雪飛了滿身也渾不在意。
自側門入宮便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宮人自雪中開出一條兩人寬的小路,沒有人踏足在小路上,只在兩側的雪堆里踩出密密的腳印。
太子其人在沈綰的印象里只有兩個字,惡劣。
不光是因為太子作弄她的緣故,還有便是坊間的傳聞。
太子與趙王之子鬥毆,打斷了趙王世子一條腿。
太子與京中紈絝縱馬,踢翻了無數攤販毫無憐憫之心。
太子不堪教誨,數次對太傅出言不遜使陛下震怒。
如此傳言數不勝數。
沈綰雖不信謠言,但在心底對太子早就打上了一個標籤。
若不是必須就出父親,她根本不想見太子。
「臣女沈綰,見過太子殿下。」
沈綰規矩行禮,垂著眸子站在堂下。
「大冷天的你不在家好好賞雪,跑到東宮來做什麼。」
沙啞的嗓音聽著有種故作威嚴的感覺。
隔著雪幕,能瞧見堂中坐著一位身形略顯消瘦的年輕人。
一身青衫手握書卷,說是書生氣也好,說是老氣橫秋也好,總不像是個會和人縱馬的囂張紈絝。
大抵是自己也不愛說話,太子凝眸瞅了半天才問了這麼一句。
沈綰無心發笑,撩著裙擺跪倒在堂前新落下的一層薄雪上。
「家中有事,母親遣臣女來與父親相商。」
沈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兩下越來越響。
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大堂里安靜極了,甚至能聽到風吹雪落的聲音。
飄雪的日子,沈綰卻生生出了一身的汗,感受不到跪在雪地里雙膝的疼痛,也感受不到寒風吹過脖頸帶來的刺骨冰冷。
只有瘋狂的心跳,好像尖銳的警報一聲一聲往沈綰的腦袋裡鑽。
來不及了,要來不及了。
「太子......」
「起來吧,給沈三小姐上杯熱茶。」
太子出言打斷了沈綰的話。
「太子殿下,家中有急事,還望殿下許臣女去見父親,臣女拜求殿下。」
水碧色的斗篷上落了一層雪,伏在地上的沈綰小小的一團好像從地上凸起的小雪包。
沈綰已經顧不得這許多,縱然她還未想通自己的夢境中到底錯漏了哪些細節,但是最終的結果一定不會出錯的。
「綰綰?你怎麼會在這裡?」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一連串的腳步聲在沈綰身後響起,沈綰抬頭卻見不知何時顧晏沉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太子殿下,東西已經拿到了,全都在這裡。」
沈烜單膝跪地,手中捧著一個木盒舉至頭頂。
顧晏沉卻沒有看沈烜手裡的盒子,點點頭便讓人起身。
「沈綰,你說有事與你父親相商,此刻你父親就在這。」
沈綰聽不到顧晏沉的話,視線里只有那一個木盒子。
這個盒子,那些被找出來的信件就被放在一個木盒裡,從東宮搜找出的證據全都在裡面。
顧晏沉面色不改,沈烜皺了眉躬身向太子致歉。
「小女年幼不懂分寸,望太子殿下恕罪。」
父女兩個跪在一處,沈綰直直身子欲要開口,垂在身側的手就被父親扯了一下重新垂了下來。
顧晏沉捧著盒子,指尖在木盒子上走了兩圈,轉身回了內堂。
「進來說話吧。」
「謝殿下。」
堂門大開,可裡面外面分明是兩個世界。
堂中一隻雙嘴雕花鏤空地龍拜在當中,四角上焚著不知什麼香料,聞著就叫人心裡暖洋洋的。
左右兩排太師椅,在最靠門邊的位置,沈綰只略坐了個邊。
最裡面沈烜和太子正說著什麼,沈綰捏緊了斗篷卻說不上話,幾次抬頭,卻撞上了太子的視線。
「太傅,孤見沈三小姐確實與你有要事相議,你且去休息片刻罷。」
顧晏沉說著要沈烜去休息,自己卻起身回了後堂。
沒了太子,堂中似乎輕鬆了許多。
沈烜踱步行至沈綰身邊,沒有問她來東宮做甚,反倒問起她是不是被凍壞了。
沈綰在雪地里跪了不過盞茶的功夫,自是不會出什麼問題,且她急著把父親和太子的罪證找到,哪裡有心思管自己是不是凍著了。
「父親,女兒確實有要事要告知父親,只是此事事關重大甚至離奇,還望父親莫要驚慌。」
沈烜沉眸,他這個三女兒平日最是沉穩,鮮少有能讓她這般嚴肅謹慎的事情,見她這個樣子,沈烜也不由得一併認真起來。
「你且說罷。」
「父親,在女兒講述之前,可否容女兒問一句,父親剛剛帶回來的盒子裡面,裝的可是一些書信?」
沈綰掌心濕透,目光落在那個被太子落下的盒子上,希望自己的猜測成真,又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成真。
沈烜的手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呼吸一瞬間變得急促起來,拉著沈綰到自己身前壓低聲音問道。
「你是如何得知?」
沈綰慘笑一聲,在沈烜不解複雜的目光中跪在了沈烜身前。
「父親,女兒知道這些,是因為女兒做了一個夢。」
紛亂嘈雜的碎片連接在一起,匯聚成連貫的夢境。
或是血腥慘烈,或是肝腸寸斷,痛到了極致就成了一片茫然。
沈綰不知自己何時流了淚,一幅幅痛徹心扉的畫面,讓沈綰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或許她現在才是在夢裡?
沈綰伏在沈烜的膝上,頭頂是沈烜帶著溫度的大手。
不管夢境現實,她只希望這一抹讓她依賴的溫度永遠不要消散!
「你說,這是你做的一個夢?」
「是,但女兒出門前已處處驗證過,女兒知道預言之事乃怪力亂神,但還請父親寧信其有勿信其無。」
沈綰泣不成聲,抬眼就是沈烜腰間的香囊,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沈綰伸手抓過香囊,扯開了封口的帶子。
「父親,你看...」
沈綰顫著手,從香囊中取出了一張紙條。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東宮放肆!」
「大理寺查案,若有敢違抗者,格殺勿論!」
堂外突然吵鬧了起來,隱有叫罵呵斥聲傳來。
「出什麼事了。」
顧晏沉自後堂走了出來,沈烜扶著沈綰起身,走到顧晏沉身邊告了一聲罪,伸手就去拿桌上的木盒,就在此刻,雕花木門驟然被人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