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好久不見

縣衙內。

已經脫險的趙天，被暫時安頓在太師椅上，有專門的醫師上前為其檢查。

父子終於團聚，趙四喜再也憋住情緒，喜極而泣，聲音哽咽地囑咐著醫師：

「輕點，輕點……我兒真是受苦了！」

另一邊，捕快們都在自行包紮傷口，

人群中時不時地傳出『嘶』的一聲痛呼，顯然難以忍受這種鑽心之痛。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或輕或重，不一而同。

其中一個叫岳白的捕快，被一隻凶猴直接咬掉了半個耳朵，傷口觸目驚心，模樣委實凄慘。

孫一鳴只不過受了些輕傷，但叫喚得最歡，『咿咿呀呀』的一個勁兒喊疼。

所有人都在放鬆修整，只有陸軒林表情凝重地看向窗外。

縣城的夜晚，靜謐而安寧，萬家燈火閃爍，一片祥和。

「他到底會逃到哪裡去呢？」

自打廖三全成功脫逃后，這個問題就一直困擾著陸軒林！

對方服下的那枚詭異的丹藥，《飼鬼錄》中並沒有記載，

所以目前無法得知，丹藥的名字和具體功效。

但根據現場情況，以及與廖三全對話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

可以推測出兩點。

第一，服用丹藥后，可以變得力大無窮，身堅如鐵，

但是這種效果，並不會持續太久，

否則廖三全完全可以不用逃走，而是殺光在場的所有人。

其二，這種丹藥對自身的傷害極大，廖三全在使用的時候非常慎重，

若不是今天被逼到絕境，他是不會使用的。

基於這兩點推測，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廖三全現在的威脅並不是很大。

在沒有藥力加持的情況下，他最多算是個身手還算靈巧的普通人。

如今全城戒嚴，各個城門早已關閉，

而且印有廖三全畫像的通緝令已經下發出去，

黑白兩道的人仍在對其進行追捕。

唯一的一個變數，

就是誰也不知道在那青花紋瓷瓶中，到底還有幾顆同樣的丹藥！

若是他服藥硬闖，城門守衛絕非他的對手！

想了想，陸軒林走到孫一鳴面前，問道：

「孫哥，那猴子關哪了？」

孫一鳴看到是陸軒林，當真是又氣又懼。

真是被這小子坑慘了！

誰知道一個唱戲的這麼嚇人？

平白受了這麼多的傷，還差點交代在那裡，想想都后怕。

但現在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是親眼看見陸軒林提著刀，一往無前地沖向異變后的廖三全，

那股破釜沉舟、悍不畏死的氣勢，直到現在他仍是記憶猶新。

這樣的猛人，他也惹不起啊！

媽的，自己之前怎麼就瞎了眼，招惹了這麼一個煞星啊！

所以此刻，他縱然心存不滿，但也不敢怠慢，趕忙回答道：

「在後院鐵籠子里關著呢。」

……

後院。

陸軒林獨自一人站在鐵籠前。

籠內，『小猴』見有人來，戰戰兢兢地抬起頭，

它那圓圓的眼睛中懼意未消，纖瘦的身體仍在不斷顫抖。

興許是它的心中仍存留一絲善念，又或者單純的只是因為性格上的軟弱，

總之它並未參與襲擊捕快的行動，

而且最後的嗚咽之聲，也類似於求助的悲鳴，

讓人心生惻隱。

兩個原因加在一起，才讓它撿回一條小命。

否則殺紅眼的捕快，是絕不會放過它的。

此刻，陸軒林靜靜地角落裡的『猴子』。

鋥亮光潔的毛髮，緋紅的臉蛋，嘴微微向外凸起，就像和尚敲的木魚……

若非知曉實情，單看外觀的話，沒人會懷疑隱藏在皮毛之下的，

居然會是一個有血有肉，正值舞勺之年的人類孩童。

「哎！」

陸軒林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忽地想起王義安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不要低估人性之惡，有時候人能做出的事，比鬼更像鬼。」

收回思緒，陸軒林開口問道：「你能聽懂我說的話，是吧？」

『小猴』迅速地點了點頭，原本塞滿恐懼的眼神中，有多了一絲機靈和討好。

陸軒林沉吟道：「廖三全是怎麼把你們變成這樣的？」

『小猴』眼神一暗，

這次的問題比較複雜，『小猴』手舞足蹈，嘴裡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一陣比劃，再加上它說出的個別字眼，終於讓陸軒林理解了它的意思。

原來，這些孩子被戲班成員用哄騙的方式拐走後，

先是將舌頭割掉，然後再套上猴皮，用線縫上，

最後再給他們吃些抑製成長的藥物，

一個『猴皮人』，就這麼誕生了。

緊接著，迎接它們的就是無休止的鞭打，虐待，侮辱，馴化……

陸軒林聽完，遍體生寒，如墜冰窟。

看著眼前可憐至極的『小猴』，

陸軒林忍不住上前，輕輕撫摸了一下它的後背，以表安慰。

待『小猴』的情緒趨於平靜，他才繼續問道：

「除了先前的那個院子，廖三全在慶陽縣，還有其他的藏身之地么？」

雖然不抱希望，但陸軒林還是想確認一下。

這次，『小猴』非常肯定地搖了搖頭。

陸軒林又問道：「廖三全的那個瓷瓶里，還有幾枚同樣的丹藥？」

『猴子』很認真地想了想，先是伸出了三根手指，不過馬上又變成了四根。

「還有四枚……」陸軒林神色一動，又問道：「這丹藥，他是從哪裡來的？」

『小猴』又是一頓比劃。

陸軒林試探問道：「一個洞府？」

『小猴』激動地點了點頭，然後還伸手向東指了指。

陸軒林沉吟道：「在東邊么，那你知道路么？」

『小猴』再次點頭。

「有機會的吧，帶我去看看。」

陸軒林想了想后，又補充道：

「等廖三全落網，我便幫你尋找家人，送你回家。」

頓了一下，他看向『小猴』，眼神複雜。

他這個樣子，還回得了家么？

「又或者你不想回去，那我便依你所願，是回到山林，還是留在慶陽，你可以自己選擇。」

說罷，陸軒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後院。

……

夜半時分，

吵鬧了一天的縣衙，終於迎來了安靜。

值守的捕快，在經歷了白天的波折后，早已抵抗不住疲憊侵襲，昏昏睡去。

夜色中，一道黑色的人影，翻牆而入，直接來到後院。

他先是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無人後，才向角落裡的鐵籠摸索而去。

黑影躡手躡腳地來到籠前，從懷中掏出工具，伸進鎖孔，

緊接著，『咔嚓』一聲輕響，鐵門應聲而開。

被關在裡面的猴子『嗖』的一下竄了出來，直接跳上了黑影的後背。

但就在一人一猴正準備離去之時。

忽地，後院外十餘個火把同時亮起。

在火光的映襯下，

陸軒林頂著那張甩臉，從大門口施施然走了進來。

他看著一人一猴，輕輕一笑，緩緩說道：

「廖三全，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