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和李家村做買賣
距離羅慶春的激情街頭演講過去剛剛幾天,羅有財家的那頭黃牛也才變成各家廁所里的贓物,曾為羅慶春歡呼鼓掌的村人就把他綁到了「審判台」上。
事情起因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這場大雨並沒有引起李家村的洪澇災害,卻讓一條新修的道路出現了一小段塌方。
若是一般的塌方,只需在雨停后組織工程隊修復即可。偏偏這塌方的路段下方有一家人的祖墳,塌方的泥土直接將祖墳整個掩埋。
若是一般的路塌方了把祖墳掩埋,那也不算大事,不會鬧出什麼動靜。可問題就出在這條路上。這條路並不是官府主持修建的公路,而是個人修建的私家道路。
你大概也猜到了,沒錯,就是羅慶春修建的。早在兩年前,有人在那座名為會仙山的山腳下,新修了一條幾米寬的路到半山腰,接著在那裡興建了一座浩大寬闊的莊園,取名「慶春園」。
彼時李家村人並不知道開山修路又建莊園的人是誰。只是各種工程要雇傭工人,李家村但凡能動的勞力都能安排上工作,且待遇極為大方,也就無人關心僱主是誰,更不會計較這是否毀壞山林。
這次羅慶春回到李家村,沒有住在李家村裡。他家當年的老房子舊址,早就被同房的宗親佔了去。他的車直接開上會仙山山腰的莊園里,李家村的人才知道原來羅慶春就是「慶春園」的主人。
塌方的道路此前被羅慶春命名為「朝天路」,朝天會仙,虧得羅慶春想得出來,也敢做得出來。朝天路前期是運送修建莊園所需的各種人力和物資,現在是日常進出慶春園的唯一通道。..
發生塌方之後,羅慶春已經立即找工程隊進行了道路修復。但很快村裡都在傳,羅慶春霸道不講理,害人祖墳被掩埋也不負責。馬上又有新消息傳出,是那家人要價太高,張口就要一百萬。
誰真誰假,李家村人也分不清。其實他們也不在乎誰真誰假。真假對自己都沒好處,談論這件事情本身反而能打發時間,這才是真實的好處。
這天雨後初晴,李富貴在門坪喝茶,我在酸梅樹下發獃。一個看著弔兒郎當的男人走了過來,見面就熱切地喊:「叔~」。那故意放大拉長的聲音真心比大黃還要賤。
這人叫李成佳,被埋的墳是李成佳的烈祖(高祖的爺爺)的,他和李富貴是六代宗親,要說親那也親,要說不親那也不親,平時沒有太多來往。
李成佳對李富貴說:「叔,這事兒您一定得替我作主,咱家的先輩可不能被他姓羅的給白「埋」咯。」
以我對李富貴的了解,他適合當個農民,他會是一個優秀的農民,他種出來的糧食肯定會比李家村的其他人都要好。但他做村支書沒有做農民擅長,禾苗旁邊有稗草拔了就好,可鬧矛盾的雙方誰是稗草?誰該拔掉呢?
李富貴皺皺眉,「你想怎麼辦?」
「賠錢!」李成佳眉毛一豎,嘴一努,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彷彿要這個價是天經地義的,更是羅慶春必須要給的。
李富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想要多少?」
李成佳不似剛才的氣勢洶洶,反而有些扭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輕聲地試探著問道:「一百萬?」
村裡的流言在李成佳這裡親自驗證了,我擺了擺尾巴,把幾隻臭蒼蠅趕走。可那些蒼蠅飛起來,盤旋一陣又落到我的身上,真是可惡可恨至極。
「當年修建時花了多少?」
李成佳一攤手,「那誰知道,不知道祖上誰修的,很有些年頭了,破破爛爛的。老頭子可能知道,可惜老頭子已經歸西了。」
「混賬!」李富貴呵斥道,「你就這樣稱呼你爹?」
「哎呦,富貴叔,您別管我們父子的事了,您就幫我把錢要來。我可以分你一點?一萬?就當是您的辛苦錢。」
李富貴睜大了眼睛盯著眼前這個族侄,夾煙的手微微抖動著,我以為他會扇李成佳一巴掌,可惜沒有。
「你走吧。」李富貴閉上眼,不願再多看這個人。
李成佳被驅趕,臉上顯然掛不住了,「蹭」地一下站起來,想要說什麼,又生生吞回去了。他在椅子前來回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拍手,說:「叔,您說,要是我上報官府,這羅慶春違規修建莊園別墅,會怎樣?」
「你可以滾了。」
李成佳向身後看去,因為說話的並不是李富貴。一個戴著眼鏡看似斯文,體格卻格外健壯的男人從屋裡走了出來。
「以宗親的身份,你來找我們幫忙,我現在明確告訴你,不幫!若是以民眾的身份來找村幹部調解,現在你這部分的事實已經知悉,村委會在了解了另一方那部分的事實之後,再安排調解會,到時會通知你參加。你可以走了。」
李成佳被這一大段的話給整懵了,繞來繞去似乎沒繞明白。「李建業,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在趕你走。」
「好好好,富貴叔,您可真有架子。行,看來往年我手上這張票真是太便宜了,早知道就投給姓羅的。呸,還特么說是自己人!最坑人的就是自己人!」
李成佳罵罵咧咧地走了。
一輛豪華的汽車與他錯身而過。
車停住,羅慶春從車上下來。
李建業搬來椅子讓羅慶春坐下,又換上了新的茶葉,給李富貴和羅慶春都倒了一杯,自己沒要。他站到李富貴的身後。
羅慶春盯著桌上的那杯茶,許久沒有端起來。我也瞧不清他的神色,可能是他剛從大城市回來,還不習慣農村喝的這種茶葉。
「怎麼?家鄉的茶葉配不上你的胃了?」李富貴揶揄道。
我真是喜歡李富貴,他這人有時候也是嘴賤得很。好在我沒有沾染上他的這些壞習性。
羅慶春微微一笑,煞白的臉笑起來並不好看。他端起茶杯,湊在鼻子前聞了一下,然後輕抿了一口,接著一口灌入嘴中。
「好茶!入口有青綠茶籽的香味,微澀卻恰到好處,更妙的是茶湯入喉,口齒間有一股回甘漸次冒起,回味無窮。好!」羅慶春把茶杯放下,看向李建業,「不知這茶是在哪買的?」
李建業把手一指遠處山間大片的茶園:「正宗李家村特產!我親手炒制。」
羅慶春眉頭一皺,轉瞬又松展開來。「之前聽人說,李家村出了個了不得的帶頭致富的人,我還不信。今天喝了你這杯茶,我算是信了。」
李富貴吐出一口煙,他有些不耐煩地說:「行了,四十年不見,你說話倒是更婆媽了,當年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可一點都不剩。」
羅慶春輕笑幾聲,「富貴啊,咱都這個歲數了,別說動手打架了,就是走幾步路都要大喘氣咯。」
李富貴說:「那你得慶幸,出門三步就有車。這可比以前的大財主還氣派!」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送你一輛。」羅慶春雙手扶著拐杖,玩味地看著李富貴。
說實話,我希望李富貴說「好」,那樣的話說不定我也能沾沾光,坐一回汽車。以前我也見過黃牛坐車,但我不希望是坐那種車,那種車都是屠宰場的。
「你把人家的祖墳給埋了,送輛車給我是要收買我?」
羅慶春搖搖頭,「那個人要的只是一百萬,我要送你的車可不止這個價。」
「既然你不在意這點小錢,為什麼不直接給他,平白惹出這些破事。」
「我不在意花錢,但我在意給誰花錢。我修的路塌方了,埋了他的祖墳,我願意花錢給他的祖上新修一座風風光光的大墓,也可以給他錢。但他竟然把這件事當成一種買賣,這種忘本的人,我看不起。」
「那你可真是高尚。」李富貴揶揄道。
「我不高尚,我是生意人,你知道生意人的心是怎樣的,」羅慶春抬頭看了看李建業,又重新看著李富貴,「我什麼買賣都做,但要看跟誰做。」
「哦?你是要和我做買賣?」
羅慶春「哈哈」一笑,「不,我是要和整個李家村做買賣!我要所有人從此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