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送別

天還是暗沉一片的時候。

燕國城就好像已經蘇醒。

「快快快，別睡了，待會太陽曬你小屁股了！」父親拍了拍大胖小子的屁股，催促道。

「再給我睡會，黎先生說了，今天沒有作業……」男孩模糊不清地說道，眼皮子像是死死地粘在了一起，根本不願意動彈。

「還黎先生呢，待會黎先生都走了！」

「什麼？！」

男孩一個激靈，一雙小小的眼睛瞪得渾圓無比，猛地起身看向了窗外的天色。

難以置信，東方的方向連一抹魚肚白都看不到，父親就將他喊醒了。

「先生會起這麼早走嗎？」

男孩滿嘴苦澀，睡意徹底被驚走了。

「少說廢話了，快穿上洗衣服洗漱吃飯，我還得去幫你娘烙餅呢，專門給黎先生路上吃的。」

叫醒了兒子后，父親罵罵咧咧地出門了。

伴隨著油沸騰的聲音響起，一陣蔥花的香味頓時從院子里鑽進了男孩的鼻腔。

一時之間，男孩忍不住食指大動，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衣服從被窩裡爬了出來。

不多時，一家人對付完了早飯後，男孩嘴裡叼著半塊烙餅，推開了大門。

「娘親，咱們一定是全燕國城起得最早的……」

胖小子牽著母親的手，美滋滋地說，然而推開門的一瞬間，他臉上的神色瞬間就怔住了。

一家三口獃獃地看著漆黑的道路上，那一道道提著燈籠的身影。

如同點點星光匯成的洪流，人們沉默而又平靜地行走在狹窄的道路上。

雖然擁擠，但人們的步調整齊劃一，全都在向著一個地方行進。

人群中，有其他家的男孩注意到了胖小子，忙沖著他揮手笑道：「大壯，你又起晚了吧！快過來，咱們去城門等先生！」

「來了來了……」

胖小子猛然驚醒，連忙拉著父母加入到了面前的人潮中。

…………

草屋中。

平躺在床上的姜陵忽然睜開了雙眼，隨後門口處便響起了清脆的叩門聲。

咚咚咚！

「殿下，該出發了。」堇色的聲音從門外傳進。

「嗯。」

沒過多久，收拾好一切的姜陵就打開了房門。

堇色和李苟一大一小兩人並排站在一輛馬車的旁邊，堇色穿著一身藏青色的長袍，雖然最美好的芳華已逝，但依然能夠通過姣好的五官看出她年輕時少許的美麗。

李苟則是穿著一身縮小版的書生袍，背著一個足有他半人高的書箱，剔透的眼睛乾淨而又憨厚，以一種緊張而又期待的眼神，緊緊地看著姜陵。

「你們將車子翻新了？」姜陵自然看得出這是他們這一路走來，一直陪伴左右的老馬車。

只是如今無論是車身還是裝飾，都已然煥然一新。

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兩人在這上面做了功夫。

「是的先生。」李苟迫不及待，興奮地說：「裡面不僅備好了充足的文房四寶，防範長途跋涉不適的熏香，而且就連地上都鋪了一層毛毯呢，彭大哥一定喜歡……」

說著說著，意識到了不對的李苟突然閉上了嘴巴，害怕地看了面前的兩人一眼。

結果，無論是堇色還是姜陵，兩人都跟沒聽見似的，一言不發。

「再逛逛這裡吧。」

直到聽見姜陵開口打破了沉默，李苟的一顆心才慢慢放了下來。

此時的天色尚且蒙蒙亮，東方浮現出了一抹朦朧的魚肚白，像是一縷開天闢地的寶光，將雲層都給攪動。

行走在這住了大半年的簡陋巷子。

三人雖然都沒有說話。

但不知為何，心底就好像空了一塊般，莫名其妙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恐怕將會是他們三人，最後一次一起走過這裡的土地了。

無論是堇色還是李苟，兩人這時都沒有問「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回來」。

因為這場傳道之路看起來輕鬆，但實際上一旦離開了燕國的範圍，必然會引來虎狼的窺伺。

姜陵雖強，可這些年來，其他國家陸續浮出水面的強者也同樣不在少數。

元嬰境修士，再也不是天底下有數的強者了。

再大的天地，只要有充足的時間，滴水穿石，也總會有走完的一天。

更何況這個狹窄的巷子。

姜陵等人沒過一會，就重新回到了馬車的旁邊。

「出發吧。」

姜陵等人沒有上車，而是走在馬車的一旁，一起走出了巷子。

巷子外，身著官袍的文武百官整整齊齊地站在空地上，新任燕君魚定風和丞相魏憑玉赫然在列。

黎公傳道，君相送行。

不用想，此事一經傳出，定然會引起整個天下的震驚。

「黎公，真的不想繼續留在燕國城了嗎？」身著皇袍的魚定風深深地看著姜陵。

姜陵微笑搖了搖頭：「承蒙燕君厚愛挽留，為了文道與百姓，吾心意已決。」

「好，本王相信，黎公定然能夠成為這天底下，最璀璨的紫微星。」魚定風道。

姜陵三人與文武百官同行，一步一步地走向城門的方向。

天色就是在這麼一句句家長里短中變化的。

當東邊那一輪熾熱的火球緩緩升起，黎明的光線炙烤大地的時候。

高聳的城門頓時映入了眾人眼帘。

左右兩側，毫無疑問站滿了密密麻麻，夾道相送的百姓。

看見姜陵出現在視野當中，城門口頓時響起了如驚濤駭浪般此起彼伏的聲音。

「黎公！」

「黎先生！」

「黎師！」

「小黎大人！」

……

人們的激動的聲音幾乎要將姜陵淹沒其中。

姜陵一邊走，一邊微笑著沖眾人揮手打招呼。

一開始，見到熟悉的姜陵，人們還是興奮與激動的。

可慢慢的，伴隨著姜陵距離城門口越來越近，人們就像是失了魂似的，許許多多百姓的眼角都浮現出了晶瑩的淚花。

有孩子的臉上，豆大的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一滴一滴往下掉，哭得梨花帶雨，肩膀抽搭。

偏偏還記得家長再三叮囑的，送黎公的時候不準哭，不然黎公會傷心的話，所以拚命憋著一股勁，讓自己不哭出聲。

人們一路將姜陵送出了城，如果此時有人俯瞰整個燕國城的畫面，定然可以看見。

幾乎整座燕國城的人，此時都聚集在了城外。

浩浩蕩蕩，數不勝數。

人群中忽然有一隻手抬了起來，於是所有的聲音都在兩秒之內消失一空。

姜陵三人定住腳步，愕然地看著四面八方忽然張開嘴巴的百姓，下一秒，孩子們便搖頭晃腦唱出了聲。

「長亭外，古道邊……」

這一刻，姜陵如遭雷擊，渾身一震，看著面前人山人海的百姓，眼底深處難以置信地浮現出了濃濃的驚訝之色。

這只是他隨口教給孩子們的一首歌……